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單飛雪 > 不白馬也不公主(下)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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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單飛雪 「唔,好吃。」 「看吧,我沒騙你吧。你愛吃岣。」湯匙往飯盒一比,撥出大半範圍。「愛吃的我留這邊都給你,我對你很好吧?」 是是是,謝你了岣,白雪又笑了。 熙旺像小大人那樣又舀了一大匙。「來,嘴巴張開,快——」 「啊——」白雪張嘴。 「啊唔——」還幫她配音咧。「好吃岣?好好吃昀的?我餵你,你乖,你慢慢吃。」 唉,沒辦法拒絕,白雪吃著,心裡又感慨,這孩子跟爸一樣是左撇子。 「真是一對好恩愛的姐弟啊。」有人背後涼涼道。 白雪回頭。暗!江品常,神出鬼沒是你拿手本事嗎? 他挑著眉,一副她很好笑的樣子。之前還擺著強悍姿態,口口聲聲講要賣房子,這會兒竟然在便利商店上演姐弟情深?陳白雪,你好矛盾。 矛,是一種刺人工具。盾,是一種保護身體的遮擋物。矛盾的陳白雪正是在打殘自己的氣勢。 她一陣虛弱,總在邋遢時被他目睹,這種感覺好不舒服。 「你是誰?」熙旺轉頭問白雪。「姐姐,這是誰?」 「哈羅。」品常彎身,對孩子笑。「你好啊。」好瘦的孩子。 「你好,我叫熙旺,你可以叫我旺旺。」 「嗯哼。」 「熙旺,你去跟那個店員哥哥買冰淇淋。」白雪拿出銅板。 「好耶!」熙旺開心地跑去櫃檯。 江品常瞥向白雪,看她脹紅面孔,有點難堪地解釋。「那女人把孩子丟家裡,我肚子餓,才順便帶出來。」 一桌子食物。「吃真多,這咖哩好像很好吃岣。」 又來了,白雪翻白眼,看他又坐下來打劫別人的食物了。「我看你讓他喂得很開心。」 「嗟。」 「所以你現在還要幫著帶小孩?白雪真善良。」 「我沒睡好,你最好不要酸我。」 他哈哈笑,扒了咖哩飯,又喝了熙旺的養樂多。 「有這麼餓嗎?」 「晚上消耗太多體力。」 「嗄?」 「你知道做那檔事是很——」 「閉嘴,不想聽。」 他大笑。「開玩笑的,我要去看球賽。」 「現在?」凌晨一點?「看球賽?」 「不知道嗎?世足開打中啊。」 「這麼晚哪裡可以看球賽?」 「前面啊。」 前面?白雪記得這附近沒有運動餐廳。 熙旺跑回來了,很辛苦地拿著三根冰淇淋。「我買了三個,一個你的,一個我的,一個大哥哥的——」人人都有分。 「幹麼買給他?」 「只有我們吃他沒有的話很可憐欸。」 「好孩子。」品常摸摸他的頭,接下冰淇淋。 唉。如何討厭這孩子?天使似的。 江品常扒了幾口飯,起身走人。 「大哥哥你要去哪裡?」 「去看球賽。」 「我可不可以一起去?」熙旺拉住白雪,拜託地說:「姐姐我們也去好不好?」 「可是——」 「走吧。」江品場看了熙旺,走出店外。 什麼啊——她不用睡覺嗎?「他明天還要上課啊。」 白雪追出去,跟在他們後面。 凌晨時分,雨停了,空氣潮濕,路燈迷濛。 她跟著他們,看那一大一小熱烈聊天。 江品常說:「那裡有免費的飲料可以喝,還能吹免費的冷氣,看免費球賽。」熙旺雀躍。「怎麼那麼好哇!」 幹麼?白雪翻白眼。是認識很久了嗎?明明第一次跟這孩子碰面,江品常真是 不矜持,跟誰都隨便好起來。 可是,也幸好有江品常在。她不用應付熙旺,熙旺單純可愛傻憨憨,惹人憐愛,面對他時,總教她矛盾,內心有種種掙扎。對他好,感覺像背叛媽媽,對他不好,又有罪惡感,很糾結啊。 「你看——」品常指著一地被雨打落的金黃花,問熙旺。「漂亮嗎?」 「好漂亮。」熙旺蹦蹦跳跳地跑去,撿起一朵。「這什麼花?」 江品常回答。「是阿勃勒。」 「阿伯樂?阿伯很快樂?我喜歡阿伯花。」 「是阿勃勒,興致勃勃的勃,不是阿伯很快樂。」白雪糾正。她跟品常都笑起來。 江品常說:「沒關係,就叫它阿伯花,非常美的阿伯花。」 熙旺撿了好幾朵,拽在懷裡。「我要拿給汪美美看。」 「汪美美是誰?」品常問,熙旺笑咪咪。 「坐我隔壁的女生,我好喜歡她。」 「那她喜歡你嗎?」 「怎麼可能會喜歡我?好多人都喜歡她,汪美美太漂亮了,我這麼糟,她才不 會喜歡我。」 「你哪裡糟了?」 「我沒有把拔……而且我很臭,汪美美說我好髒——」 白雪聽著,眼眶紅了。可憐的熙旺……唉。 至少,我比他幸運啊,我小時候,可是被當公主寵啊。 望著眼前黑暗長街,沿著公圜邊緣行走,一地是被打落的黃花。 白雪想起那年夏天,爸爸拉著她,指向樹梢的金黃花,告訴她花名。那是阿勃勒,那是黃金雨。情境相似,而人事全非…… 第12章(1) 陳白雪驚訝,原來樂透彩券行因為世足賽,二十四小時營業啊。裡面好熱鬧,一屋子都是人。 這裡有免費冷熱飲,天花板吊扇旋轉,冷氣涼爽。 不睡的人們群聚著,對懸吊牆面的大型液晶電視或鼓掌或狂噓。 「你看喔,誰先把球踢進去就贏了……」江品常教熙旺看足球。 白雪不看世足,她對運動沒興趣。但是,她被這些激動的球迷感染了,他們一起為球賽歡呼或氣惱,看參賽隊不顧一切拚盡力氣,奮不顧身追搶那顆球,在這賽程裡,他們揮汗、他們狂吼、他們宛如赤子,對足球的熱情、為祖國爭光的決心,感染了電視機外的陌生人們。 這是狂野的比拚。 在響喊歡叫聲中,白雪忘了嫌隙,也變回孩子,與熙旺好激動地鼓掌或喊叫。四點半,球賽結束,熙旺早就喊累了,趴在桌上睡。 「喂?回家了!」白雪搖他。 「讓他睡吧。」江品常將他拉起,他模模糊糊地應了聲。 「媽媽——」 江品常蹲下,讓熙旺趴上他的背。 他就這樣一路背著熙旺,跟白雪走回去。 黑柏油路,還漫著水氣,未乾的水漬,一汪汪。倒映出,路燈的橙黃光。兩邊公寓,住戶家門外,都養著盆栽。 夜晚幽靜,只聽得他們倆的腳步聲、遠處馳過的汽車聲。有黑夜做背景,黃路燈點綴,被雨水洗過的路樹,顯得更青翠。誰家養著的七里香,開小白來,一陣香。 「我不行了,好睏。」白雪打呵欠,伸懶腰。 「小心。」忽然他拉住白雪。 原來她腳前,有一隻正爬行的小蝸牛。「是……蝸牛?」白雪蹲下瞧,它好傻,駐足在路中央。 「旁邊還有一隻。」品常說。 「那邊也有?怎麼忽然這麼多蝸牛?」 「下過雨的晚上,路上常會有蝸牛爬行,很多會被踩扁或讓汽車碾死。」 「我以前都沒注意到。」 「它們是從那裡爬出來的。」江品常指給白雪看。 那是某住戶家門外,巨大的石花盆,裡邊土壤,銀光閃閃,絲絲牽連,都是蝸牛爬過的痕跡,往那黑土堆裡瞧,好幾隻也慢吞吞地緩行。 她以前匆忙,都沒注意到雨後暗黑馬路,有這些迷你過路者。 白雪拿出相機,對著它們拍照。「我要畫它們,你可以等我一下嗎?」剛好要繪製筆記書,趕緊拍素材。 「你拍吧。」 江品常站在她身後,背著熙旺靜靜耐心等。他看白雪拍了這隻,又拍那隻,蹲下拍、側身拍,拍得沒完沒了。他沒催促她,神色恬淡寧靜,彷彿時間對他來說不存在。 「好了。」終於拍夠了。 她說:「可以走了。」講完,有點不好意思。「好像讓你等很久呴,要不要把他放下來?很重吧?他也太享受了。」 「沒關係,你等等我。」 「你也要拍?」 「不是。」 江品常不拍蝸牛,他扛著熙旺,緩緩蹲下,將橫行路上,不知危險的小蝸牛們,一隻隻撿回花盆裡。 白雪驚呆。看他很耐心地,將一隻隻蝸牛撿回土裡。帶它們回家,免得被人車踩輾。 白雪想不到有這種人。台北生活不易,人人繁忙壓力大。哪個男人有這等閒工夫,蹲在路上撿蝸牛?吃蝸牛還比較可能。 而眼前,江品常卻好自然地這麼做。 他置身的世界,似乎和她所處的不相同。 他又是蹲下,又背熙旺,一下蹲一下走來走去的,但他行動從容、神色淡定,熙旺睡在他背上,過程中完全沒被驚醒,彷彿他的背是一席好床。 和江品常相處,時間彷彿慢下來了。和他在一起,世界好像安全又和平。蝸牛在他手中回到家,熙旺在他背上睡好香。 被雨洗過的路樹散發清新氣,白晝熾人的暑氣消散,深夜驚人的雷雨已歇。夜色如煙墨,天地涼爽,換白雪靜靜等他把蝸牛都帶回家。 望著他,看得失神,有恍惚感。 當你看到一個人,無房無車無資產,兩袖清風還活得真安然。你間接地,似乎也感染到安心的力量。原來,活著,可以這麼自在安然。即使,兩手空空,姿態也能這樣輕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