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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湛露    


  這一次為了流寇的事情,他們夫妻二人又打了賭,夫人居然在主子面前立下了軍令狀,說是一定要把流寇的底探個明白,然後剿滅乾淨。

  丞相主子暗地裡是派他們幾個心腹護送夫人來辦事,但是臨出門前他的那個笑臉,卻像是等著看夫人栽跟頭似的幸災樂禍。

  做下人的,最是難辦,夾在兩人中間,也不知道該聽誰的話,就算如今依了夫人的心,任她去和流寇接觸,日後丞相也肯定會問罪於他。

  所以,夫人要他別告訴丞相,他就肯定不說嗎?

  那是當然—不可能的。

  京城,皇宮。

  皇帝最近身子不適,每日上朝的時間都很短,總是早早退朝,回宮休息半日,下午丞相再帶著六部機要前來徵詢皇帝的意見。

  今日曹丞相來的時候,皇帝依然躺在榻上,身邊有公主夢嬌相陪。她正低聲和皇帝說著什麼,逗他開心,但皇帝雖然像是笑著,眉心卻堆蹙在一起。

  曹尚真進門時隨意一瞥,已將殿內的情形看個明白,他一邊微笑行君臣之禮,一邊對夢嬌公主眨了眨眼,她也心領神會地悄悄擺了擺手給他看。

  自小他們兩人就是玩伴,彼此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能對對方的意思瞭如指掌。

  「尚真,今日先不要說公務。」皇帝抬手示意他坐下,一手撫著夢嬌的頭髮說道:「朕正說要給你這個妹妹選個駙馬,她卻一直和朕推托著,就是不肯答應,夢嬌到底想要什麼樣的丈夫,朕不知道,你知道嗎?」

  「微臣知道。」曹尚真笑咪咪地說,「夢嬌自小就喜歡聽英雄俠客的故事,不是想嫁個英雄,就是要嫁個大俠。」

  皇帝嗤之以鼻,「草莽之寇,掛著個劫富濟貧的幌子就成了英雄大俠了?」

  夢嬌一撇嘴,「父皇是皇帝,所以就看不起那些出身低賤的人,可人家為國為民做的事情可不比父皇少。」

  皇帝眼睛一瞪,「夢嬌,朕警告你,別因為朕寵著你,你就真的敢胡亂妄想。你可是公主,要嫁,也不能嫁給那種人。」

  「知道了知道了。」她不耐煩地起身,「真是的,好好的來陪您聊天,您看您這樣絮絮叨叨的,比母后還囉唆。尚真哥哥,還是你和父皇聊你們的正事好了。父皇,兒臣先告退。」說完,她便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看著她的背影,皇帝眉頭依然深鎖,「這丫頭,總是這樣瘋瘋癲癲怎麼好?如今在宮中有朕和她母后為她撐腰,將來嫁了人,難道也要這樣作威作福一輩子?看有哪個男人敢和她好好過日子!」

  曹尚真笑著打圓場,「夢嬌心地善良,待人真誠,不愁嫁不到一個好夫婿。」

  皇帝卻看他一眼,輕歎,「當初朕原本屬意於你,可你偏偏要娶丘夜溪,一轉眼又白白耽誤了夢嬌兩年青春。」

  他知道這是皇帝不講理,胡亂攀扯責任,也不好說什麼,就笑笑回答,「微臣這等狂妄的性子,若是配了夢嬌的公主脾氣,即使成了親也必然是怨偶,只怕有一天她會休了微臣。」

  皇帝冷哼,「你現在娶的河東獅就很好嗎?在朝堂之上,也不給你這個丞相留面子,吵了一架之後,居然就藉著去宿縣賑災放糧的名義跑了,這樣的性子,也不比夢嬌好到哪裡去!」

  曹尚真依舊笑著。「去宿縣賑災的事情是兩個月前就定好的,原本是該戶部派人,但是微臣看她總是嚷著要加兵部的餉銀,一點也不體諒戶部的辛苦,所以才外派她這件差事,讓她也開闊開闊眼界,陛下千萬別誤會。」

  「哼,就是你這樣護妻,才會把她寵得越來越無法無天,早晚有一天騎到你的頭上去!」皇帝沉著臉,「若她曉得為你分半點憂,就該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什麼。前腳還和你為了海防爭執,後腳又去賑什麼災……那些流寇近日動向如何?還在鬧嗎?」

  「負責月蘭海防的千總楚長煙來信說,流寇的活動依然頻繁,他正在擬定作戰計劃,準備近日內就出兵伐賊。」

  「不要動不動就出兵,朝廷的錢不是讓他們隨便往水裡扔的。」皇帝的眉頭好似從未舒展過,「那個楚長煙年紀太輕,沒有多少迎敵經驗,只怕不行。」

  曹尚真笑著說:「微臣年紀也不大,陛下將江山交給我打理,莫非您日日都會不放心到寢食難安?」

  「又耍貧嘴,這世上有幾個你?」皇帝接過他遞來的幾本折子,看了幾眼就覺得頭暈眼花,便丟回給他,「你就看著辦吧,若有大的異變再來問朕。朕最近身子總是很乏,想好好休息一陣,不操這些閒心了。」

  知道皇帝這樣說的意思就是不想再處理公務,他便站起來微微躬身。「微臣告退。」

  只是他剛剛出了皇帝寢宮,夢嬌公主居然就在宮門外等他。

  「尚真哥哥,我和你說件事。」她熟稔地挽起他的手臂,笑靨如花。

  曹尚真刮了她的鼻子一下,「這表情必然又有陰謀,說吧,什麼事?」

  「我在宮裡憋得難受,想出去轉轉。」

  「去哪裡?」

  她眼珠一轉。「夜溪姊姊去了哪裡,我就要去那裡。」

  「她去宿縣賑災,那種荒涼貧瘠的地方,又沒什麼好玩的,你也要去?」

  夢嬌捂著嘴笑。「你少騙我了,這番說詞騙我父皇就好,當我不知道嗎?夜溪姊姊去了月蘭鎮一帶,必然是為了海上流寇的事情。」

  曹尚真頓時神情一凜,所有的笑容都收斂了起來,面色鐵青如石。「誰和你說的?」

  她小聲道:「你別生氣,沒人洩露你的軍機大事。是我昨天溜到兵部去找夜溪姊姊,他們說她去了宿縣,可是偏偏我看她桌案上卻擺了一份月蘭鎮的地圖,所以才套你的話。你看你這臉色,是不是叫關心則亂?哈哈,讓我套出來了吧!」

  聞言,他輕舒一口氣,自言自語,「她做事怎麼這樣馬虎?連你都看出來了,難保不會被別人發現。」

  「被我看出來又怎樣?難道我是蠢人不成?」夢嬌噘起紅唇,搖著他的手臂,「好不好?尚真哥哥,我也想去看看流寇是什麼樣的凶神惡煞。」

  他撥開她的手臂往外走。「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夢嬌頓住,「你不讓我去,我也有個大秘密不告訴你。」

  「這朝廷之中能有什麼秘密是我不知道的?」曹尚真哂笑著,腳步未停。

  她卻突然冒出了一句,「你知道流寇為什麼一直剿不滅嗎?因為朝中有他們的同黨!」

  此話一出,他倏然回頭,眸光銳利如刀。「誰?」

  歪著頭,夢嬌笑得陰險。「想知道答案,那就讓我去,我親自把秘密告訴夜溪姊姊,也免得她吃虧。」

  盯著她看了片刻,曹尚真剛剛那一瞬的嚴峻和森冷,忽地都如春風過境一般消失,笑容重新爬上了他的眼底眉梢,「你該知道我不是個會被人隨意要挾的人。夢嬌,你若是說了,我會很感激,但若是不說,我也不會強求你,只是夜溪倘若出了事,你也不要後悔。」

  他說完就這樣逕自離去,氣得夢嬌在原地轉圈,追他也不是,不追他也不是,最後只能恨恨地破口罵了一句,「曹尚真!你這只死狐狸!」

  丘夜溪這次秘密出京查訪流寇之事,除了曹尚真之外,朝內再無人知道。此次出京,她也是賭一口氣,誓要肅清這些流寇給他看看。

  成親將近兩年,想到她和曹尚真的關係,還是有點奇怪。她以前執拗的認為忠奸善惡如水火不容,所以最看不慣他這種貪污受賄比吃飯還容易的奸臣亂賊,最後卻拗不過他的反覆糾纏,動了心,付了情,終於嫁了他。

  嫁給他之後,她慢慢地改了點想法,雖然他這個人小事無德,但好在大事有節,她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地任他在朝中呼風喚雨,偶爾有實在看不下去的事情,還是會和他爭辯,哪怕是在朝堂之上,當著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也不會給他這位丞相留三分餘地。

  偏偏他就是有辦法制住她,無論在朝堂上怎樣爭辯,回到家,他都能笑咪咪地親自為她端茶遞水,捏腰捶背,伺候得無微不至,像是要把她當太上皇一樣供起來似的。

  新婚之時,她倍感甜蜜,漸漸的,心中的不安和困惑卻多了起來。

  有幾個男人喜歡被女人這樣欺負壓搾?更何況是曹尚真這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她總模模糊糊覺得,他之所以糾纏著娶到她,和兒時她不曾給過他好臉色,讓他備受挫折有關。

  若他只是把她當作一座需要力攀奪取的山峰呢?登上峰頂之後,所有風景都一覽無遺之時,還會有新鮮感嗎?

  所以她一再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讓他失了這份新鮮,倘若她因為成了他的妻子,就開始變成唯唯諾諾的應聲蟲,一是違背自己做人的原則,二……就會親手斷了她和曹尚真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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