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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湛露    


  他看得一頭霧水。丘夜溪又不在此地,寫這些東西能給誰看?

  「大人,下一步怎麼辦?」最後他終於按捺不住的開口詢問。

  曹尚真已經寫滿了一張紙,此刻又拿過一張紙,重新蘸了筆,好整以暇的反問:「賊人還沒有第二封信嗎?」

  就像是配合好要響應他這句話似的,很快就有個千總府的士兵跑來稟報:第二封密信也已送到,這一回是被人順著牆丟進來的。

  楚長湮沒有拆信,趕緊捧到曹尚真面前,他捏起信封一角,撕開一道口子,抽出信紙,看了一眼就哼道:「要錢還真是急。」便將信丟給楚長煙。

  他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明日午時前將一百萬兩紋銀備妥。

  「明日午時前就要現錢,搜幹了你們小鎮也不會有這一百萬兩銀子,明擺著若不是這群綁匪太傻,就是他們壓根不想交人。」

  「大人想怎樣做?或許卑職可以去鄰縣求助,然後我們再和綁匪要求延長交款時間,丘大人的安危總是首位。」

  「對方要錢我們就一定乖乖地給嗎?」曹尚真忽然沉下臉來,「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夜溪的死活,萬一夜溪已經……難道要我白白送錢過去?」

  楚長煙怔了怔,「那,丞相的意思是……」

  「來而不往非禮也。他們既然送信過來,我們為何不能送信回去?」

  他攤開一張新紙,提筆寫了一段文字,然後又抽過一張紙,再寫了一段,才一起交給他,「交給那些綁匪。」

  「啊?綁匪已經無影無蹤,送信之人又都是匆匆來、匆匆走,只怕……」

  曹尚真冷笑,「長煙,你是嚇傻了嗎?這點腦子都不會動?對方肯定派人在你的千總府附近監視著呢。你不用著急,我現在也不想捉這些跑腿的小嘍囉,你只要將這封信順著剛才他們丟信進來的牆再丟出去,肯定有人會撿走,你也不要派人跟,免得打草驚蛇。」楚長煙匆匆瀏覽了下那兩張紙上的字,第一張是一闕短詞。

  無限事,終須方寸詩。

  且記掛,三生銘心志。

  縱烈日驕陽,

  秋月寒霜,

  朝夕執卿手,

  料才付,

  斷腸癡。

  第二張則是寫給綁匪首領的,要求對方將這闕小詞交到丘夜溪手裡,並要丘夜溪手書回信,確認安全,否則不能交錢贖人。

  信中他措詞嚴厲,甚至以丞相之名威脅綁匪,一旦他們做出對丘夜溪不利的事情,一切後果要他們自行承擔。楚長煙看到這封信不免擔心,「丞相大人,這樣一來對方可就知道丘尚書是誰,也知道您是誰了。」

  「你以為我不寫這封信他們就不知道了嗎?」曹尚真的笑容已沒有一點溫暖。

  「就這樣送去,我也給他們一個期限,今夜子時前,我要答覆,否則長煙就點齊兵馬,和我出海剿匪吧。」

  兩個時辰之後,這封信果然送到丘夜溪面前。鈴鐺將信交到她手上,努了努嘴。「聽說這是你相公寫的,要我們老大轉交給你,你看後必須回信,否則他就當我們已經殺了你,一文錢都不會付的。」

  丘夜溪有些吃驚,她算來算去,就沒算到他的下一步棋是這樣下的。將信接過來,看了一遍,她的唇角微微地勾了起來-  這隻狐狸,果然還是隻狐狸。

  鈴鐺看出她的表情有了變化,卻不知其意,也湊過來看,但她識字不多,所以看不大懂。「這上面寫了什麼?就這麼幾個字,是你相公給你的信?」

  丘夜溪淡淡說:「是他以前寫給我的一首情詩,如今寫來讓我安心。有筆墨嗎?我回信給他。」鈴鐺已經準備好了筆墨紙硯,丘夜溪想了想,落筆寫下-

  溪與君,才知髻齡,便恨道相異。揮劍欲了終難了,方知此生無意。

  若待兩地煩憂,

  爭難化作無情,

  思思唸唸也成趣。

  原來無非情無期。

  「帶回去吧,我相公認得我的筆跡。」說完便向後一倒,沒有去看鈴鐺狐疑的表情,直到聽見腳步聲越來越遠,她唇邊的笑容才真正綻開。如此危機關頭,虧他還想得出這樣的遊戲傳遞信息。平日裡兩人在官場上鬥得煩了,有時候她會氣得一夜不想理他,那時候他就會寫些情詩來逗她開心,再後來,他乾脆把情詩寫成有趣的嵌字詩,讓她一邊看詩,一邊猜詩中的另一層意思,旁人若不知道,根本不會注意詩中真正要表達的含意。

  剛剛曹尚真的那闕小詞裡,第一句話摘出第一個字是「無」,第二句摘出第二個字是「須」,第三句摘出第三個字是「掛」,第四句摘出第四個字是「心」。不過「縱烈日驕陽、秋月寒霜」這一句又用了拆字法,將「明」字拆成了日月兩個字,最末一句則用了同音字,將所有的藏字都找出來後就合成了一句話-

  無須掛心,明朝才吃。

  吃什麼?自然是吃掉這群膽大妄為,竟敢綁架朝廷命官的流寇了!

  於是她也依樣回了一闋小詞,告訴他,「溪知道了,無憂,勿念吾。」

  若非心意相通,此時此刻,他們不會用這種方法向對方傳達讓彼此安心的訊息,然後靜靜地籌劃與敵人決戰的方法,也要靜靜地等待,等待決戰的時刻,因為那一刻,便是夫妻重逢之時。

  曹尚真看到那封回信後,幽幽笑了。

  楚長煙一直跟隨在旁,看到他的笑容後便問:「這確實是尚書大人親筆?」

  「嗯,說的都是我們過往的事情,旁人是不知道的,也造假不來。」他將信小心迭好,貼身收藏。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夢嬌公主的聲音。「我尚真哥哥是不是在這裡?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告訴我?」

  「這位公主大人還真是個麻煩。」曹尚真蹙起眉,擺擺手,「長煙,你替我去擋住她吧。」

  楚長煙囁嚅著說:「卑職與公主並不相熟,而且公主的脾氣……」

  「你去,她自然會聽你的。」他笑得詭異。

  於是只好硬著頭皮出來,迎面夢嬌公主裙鋸飄擺,已經飛身趕到。

  「楚長煙,尚真哥哥是不是在這邊?」她橫眉豎目的問:「夜溪姊姊出了事,為什麼沒人告訴我?難道把我當外人了嗎?」

  「公主殿下請留步,曹丞相現在不在這裡。」楚長煙伸臂一擋。「丞相大人去海防視察備戰船隻的情況,囑咐下官留下來和公主說明。」聞言,夢嬌臉上的怒火立刻平息了下去,迭聲問:「難道是那些流寇干的?」

  「應該是。」

  她氣得跺腳,嚴斥,「這些流寇太可惡了!楚大人,你一定要把他們繩之以法才好!」

  「公主放心,下官一定會盡力去辦的。」他對著她微笑,「現在公主是要先回客棧休息,還是在下官府中等候消息?」

  看著他的笑臉,夢嬌雙頰忽然紅了起來,說話也失了剛才的乾脆爽快,變得忸怩了,「我、我還是留在這裡等消息吧,你這邊的消息總是到得快一點。」

  「那就請公主先到偏房休息吧,這裡亂糟糟的,副將經常會來,都是些粗人,怕驚了公主的駕。」他笑著將她引領出這片院子。

  夢嬌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他一眼,小聲說:「你別老跟在我身後,像個奴才似的。」

  「公主殿下是君,下官是臣,君臣之禮不可蝓。」他恭敬地說。夢嬌卻不高興了,伸手拉他,「什麼君臣之禮?君在外還宮規有所不受呢!既然你那麼尊敬我,那我是君,我要你靠過來,你就要靠過來。」楚長煙只好和她並肩走在一起。

  「這次這件事你若是辦好,我尚真哥哥肯定會特別感激你。」夢嬌道,「說不定還會升你的職,調你入京。你想進京嗎?」

  「這些事情下官不敢想,身為伏苓人,只想為國為民多做幾件事。」

  她不耐煩地說:「我是問你想不想入京。」

  楚長煙想了想,答道:「月蘭這裡民風純樸,說實話,下官著實不想離開。京城那裡是能人匯聚之地,下官又是個實心眼的人,只怕……沒有那種手腕遊走其中。」

  「若我想讓你入京,你會不會去?」她衝口而出的話,讓兩個人都楞住了。

  看著對面那張粉面含春的臉,他依稀明白什麼,但不好說破,只得裝傻,「下官……感謝公主抬愛。但是若讓陛下知道公主身在後宮卻結交外臣,對殿下您的前途……」

  「我又不是太子,也不想搶奪皇位,還怕什麼前途?」夢嬌心直口快,索性撕開薄薄的臉皮,直接問:「我若是讓你入京做我的人,你幹不幹?」

  她豁出去的一問,讓楚長煙更加尷尬了。「公主……下官才疏學淺,當不起公主厚愛。」

  他委婉的拒絕讓夢嬌很受傷,但她緊抿著唇齒,沒有哭,也沒有立刻發作,只是深深地凝視著他,一點頭,「你有你的志向,我不勉強,但是……我會讓你改變你的志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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