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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華甄    


  沉思中的父子倆加快腳步登上山坡,遠處坡下的打鬥吼叫聲穿過樹林,越來越清晰地傳來。

  「打死人啦!」

  「打!打!打死他!看誰還敢來搶?」

  「砍斷木欄,毀了他的新屋!」

  一聲聲凶狼的叫囂聲和棍棒相擊的聲音顯示參與打鬥的人還不少。

  看到迎面跑來的是他的好朋友兼侍衛董浩,馮君石忙問:「情形怎樣?」

  「很嚴重,已經有多人受傷……」

  董浩話還沒說完,幾塊石頭飛來,有一塊差點兒打到馮君石,還好他夠機靈,一錯身躲開了,同時拉了父親一把,但仍有一塊石頭擦過父親的面頰。

  當即,馮融頰側出現一道細小傷痕,滲出血絲。

  看到父親被打,馮君石很生氣,他讓董浩照顧父親,自己衝出了樹林。

  剛完工的干欄式木樓前,數十個紋身跣足的男人和蓬頭散衣的女子正扯著嗓門一怒吼著、尖叫著,雙方拳打腳踢、棍來棒去。

  狹窄的空地上,橫七豎八躺了幾個受傷的人,四處散落著建房用剩的木橋、竹棍和榫卯、竹蔑等物,為火氣極大的人們提供了信手可得的攻擊武器。

  這樣火爆的鬥毆場面對馮君石來說非常陌生,而從那紛亂的怒吼中,他聽不明白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要如此瘋狂地大打出手。

  「不要再打了!」他站立在打鬥場邊以克制、威嚴的語氣高聲大喊。「在下是高涼郡太守馮君石,請各位放下棍棒,聽我說話。」

  身著官服的他聲音宏亮,身子站得筆直,可是打鬥正酣的人們似乎沒聽見,甚至沒人回頭看他一眼。

  「砸爛他的新屋!」有人繼續高喊。

  立刻有人還擊。「你敢!我打斷你的手,看誰還敢偷不屬於你們的東西。」

  叫罵聲、擊打聲震得馮君石雙耳發痛,望著翻騰的棍棒和喧囂的人群,失望與焦慮揪住他的五臟六肺。他或許永遠也無法讓這些強悍的部落明白,解決問題有比拳頭棍棒更有效的方法,但只要他在任一天,就絕不允許他們這樣無法無天!

  「住手!」他不顧危險地跑進對立的人群中,揮舞胳膊想將他們分開。

  這次稍稍值得安慰的是,有幾個年紀偏大的男人停下來看了他一眼,「好心」地勸他。「你還是走開吧,棍棒不長眼。」

  他正想說點什麼,可那「不長眼的棍棒」已經向他飛來。他震驚地發現自己挨了一棍子,不,不止一棍子。他本能地想舉起手護住自己,可是強烈的怒氣和自尊不允許他那樣做,他挺直了身子站立在那裡。

  又一棒落在他肩膀上,他踉蹌了一步,旋即站穩,憤怒地注視著打鬥的人群,心裡有種衝動,想抓起一根木棒,與最靠近他的人狠狠打上一架。

  董浩及時將他從棍棒中拉出,沒給他加入械鬥,或者被亂棍打死的選擇。

  「簡直沒有王法!」被連拉帶拖弄到空地邊的他憤怒地低喃。

  「君石,讓我去給這些化外之民一點厲害瞧瞧吧。」見他被打,董浩很生氣。

  「那麼多人,你武功再好也對付不了。馮君石整整衣服反對道,心裡再次對冉隆升撤走原屬太守府的府軍,讓他陷入今天這種軟弱境地感到憤怒。

  「讓我去吧,他們竟敢對大人動手,我得給他們點教訓!」心有不甘的董浩搓著手掌。「我只要把那兩個領頭的打趴了,其餘草莽刁民誰還敢瞎鬧?」

  「不可。」馮融走過來阻止他。「你如果動手,他們的棍棒將轉向你們,君石的處境會更艱難,萬萬不可激化矛盾。」

  「父親說得沒錯,我們不能再激化矛盾,可是這樣的暴行也絕不能容許!」馮君石扶正頭上的帽子,再次昂首挺胸走向打得正熾的人們。

  但這次董浩保護著他,阻止他進入戰區,再去冒棍棒痛毆之險。

  他只好站在混戰的人群外嘶聲吶喊:「不要再打了!有話慢慢說!」

  可是,還是沒人理會。

  看著這一切,強烈的挫敗感燒灼著他。

  好,很好,朝廷命官的話不值一哂,那看我怎樣引起你們的注意!

  帶著一腔怒氣,他用腳將附近的殘棍棒、碎木屑踢成一堆,他要引火,燒了這些踅腳的「武器」,用火焰吸引好戰者的注意力。

  就在他希望找到更多的易燃物時,忽然,一道耀眼的白光伴著銳利哨聲越過人們頭頂,直抵新建成的樓房橫樑。那聲音宛若貓頭鷹午夜裡發出的淒厲啼鳴,又像狂風穿過石僻時的激越呼嘯。

  嗎君石驚訝地看著深埋大梁的小刀,那銀色刀柄在陽光下兀自顫動。

  「為一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女人打成這樣,值得嗎?」

  如同風鈴般清脆、更似岩石般冷峻的聲音傳來,正殺得眼紅的人們聞聲停手,彷彿被無形的繩子牽著脖子似的,所有腦袋都轉向正前方隆起的土丘。

  馮君石的目光跟隨眾人望去,只見土丘上出現一個身穿白色短衣、黑色長裙的年輕女子,她的身後跟著兩個十分俊俏的男子。定睛一看,那兩個男人他在上任後拜訪百越大都老冼琥俍時曾見過,年長者是大都老的弟弟——祭師冼琥伢,年輕的那位則是享譽百越各部落的郎中韋檠。

  可是,那個女子是誰?

  距離稍遠,加上她背光而立,他看不清楚她的面容。

  他想走過去,但被馮融一把拉住。「別忙,她是大都老的女兒冼百合,極得百越人尊敬,這樣的場合你最好多看少說。」

  是她?冼百合,那個他亟欲求見的南越族酋長!

  他站定,望著土丘上的女子。赴任後,他聽說過許多關於她的傅說,知道這位深得民心的女酋長自幼追隨父兄處理部落事務,頗有男兒氣概,童年時被異人帶走授予武功和韜略,不但能夠挽弓執刀與人拚鬥,而且深諳行軍佈陣之法,十五歲時成為南越族年輕的部落酋長。

  百越大都老和南越酋長都定居在他的轄區內,對他來說是很方便的條件,可以從改善與首領們的關係入手,消除積怨太深的漢越矛盾,調和朝廷與土著之間的緊張關係。因此上任後他即拜見了大都老,可惜因百合酋長外出巡視部落未歸,他始終未能與她相見,沒想到今天在這樣混亂的情形下遇見了她。

  而她的出場方式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讓他更想立刻認識這個極富傳奇色彩的女子。

  但父親是對的,此刻不是與她交談的時候,於是他安靜地站著、看著。

  一個寬額頭、大鼻子的男人面對土丘說:「百合酋長,這不是我的錯,是他們搶了我的女人!」

  「亂說,她不是你的女人,只是一個逃難的漢人。按規矩,誰搶到她,誰就能得到她!」另一個小眼睛、闊嘴巴的男子毫不示弱地大喊。

  「是我先抓到她的,就該屬於我,可你竟敢偷走她!」

  「那只能怪你沒本事守住她」

  「你這個沒種的賊!」

  「你這個王八蛋……」

  兩個男人越說越火大,再次撲向對方。

  但就在他們的身體即將撞在一起時,一根木棒瞬間橫在兩人胸前。

  「你們很想打嗎?」百合年輕的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憤怒,平靜的聲音彷彿在詢問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可那兩個男人立刻不安地後退了一大步。

  馮君石父子和其他在場的人一樣,都吃驚地看著她,因為沒人看清她是如何從那座小土丘上,眨眼就來到眾人身邊的。

  「不、我不是……我只是……請酋長做主,要回我的女人。」

  「酋長,那女人已經是我的人……」

  兩個男人囁嚅著扔掉了手裡的武器,其他人也紛紛放下棍棒。

  冼百合擺弄著手中木棒,冷然道:「打死對方,你們能心安理得地得到她?」

  沒人說話,被訓斥的男人雖不敢反抗,卻無意退出這場競爭。

  她將木棒扔在地上,掃了他們一眼,威嚴地說:「好吧,既然你們都堅持自己該擁有那個女人,那就請出那個女人,讓我們聽聽她的想法。」

  小眼睛男人遲疑了一下,對身後的一個中年婦女說:「帶她來。  」

  中年婦女很快從木樓上帶來一個身穿漢服,長髮圓臉的年輕女子。她盯著百合的眼睛既有驚懼不安,也有敬畏憂慮。剛才在樓上,她已經將發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對同為年輕女子的百合能馴服蠻橫無理的男人,感到驚奇不已。

  百合等她走近後才開口。「這兩個瘋狂的男人在為你打架,你可知道?」

  她點點頭,目光縮回到腳下的地面。

  百合微微歎了口氣。「要讓他們恢復理智,你必須說出你的意願,你想跟哪一個男人?或許你誰都不想要,只想回到你的家人身邊?」

  「我沒有家人,爹娘在逃難的路上死了」女人白著臉說。

  百合聲音溫和地問:「既然這樣,你是否願意嫁給他們之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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