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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夏琦拉    


  「你這老不死怎麼搞的,沒力氣就別來拉,這一車煤可比你的狗命值錢多了,你賠得氣嗎?滾滾滾,你別幹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說著,就要一腳踹過去攆人,正好連今日的工錢也省了。

  全佑福趕過來,警告地瞪了工頭一眼,工頭不敢惹他,摸摸鼻子縮回腳,全佑福是條漢子,全張家口的人都曉得他的大名,工頭知他一身神身,不敢得罪。

  「大爺,你沒事吧?」他扶起秦老漢,關心詢問。

  秦老漢一臉悲苦,滿臉倦色掩不住風霜,全佑福頓時起了廁隱之心。

  「大爺,你還是先回家歇著吧,你這麼大的年紀了,幹不來這種粗活,會累壞的。」

  「全爺你不知道,我兒子前些時候才被朝廷徵召入伍,我不來拉煤,我和我那癱在床上快半年的老妻就活不下去了。」秦老漢說著說著就落下淚來。

  全佑福蹙緊濃眉,那的裴若衣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了。

  果不其然--

  「大爺,你放心吧,我年輕力壯,你的活我替你干了。」

  秦老漢慌忙擺手,「不成不成,你自己的活就夠多了,我怎能麻煩你?多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說完,他就吃力拱起身子,顫巍巍地推起倒在地上的煤車。

  全佑福看不下去,趕緊搶上前,「大爺,你這身子骨就別再硬撐了,還是我幫你吧。」

  「全爺,大家都是討生活的人,你也不容易,你幫得了我一時,哪能幫我一世呢?」這位老大爺脾氣也倔得很。

  沒辦法,全佑福只得跑去和工頭商量,也不知兩人達成什麼協議,沒多久後,工頭就帶著一臉笑意來到秦老漢的面前。

  「秦老頭,你年紀也大了,看你那麼辛苦,我也於心不忍,以後你干兩個時辰就休息一個時辰,免得你要是真累死在我這裡,我也是晦氣。」

  秦老漢還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大爺,那……」

  「放心,銀子我照樣給你,去吧去吧,去找個地方喝口水,休息一個時辰再來,我可告訴你,一個時辰就是一個時辰,你別仗著自己年紀大,就給我耍賴偷懶吧!」工頭不改慳吝本色。

  「多謝多謝,大爺真是好心啊。」秦老漢就差沒跪下來謝恩了。

  老人家離開後,全佑福就走到工作面前。「多謝工頭大哥。」

  工頭嘴一撇,「不用,你可要說話算話,不但要把秦老頭的工都補上,你的工錢還得讓我抽三成。」

  「我全佑福說話算話。」他拍拍胸膛。「你還不相信我?」

  「這倒是,全爺說的話向來言出必行,我怎麼會不信。」呀呀呀,這全佑福幹活是按量給付,他力大無窮,一個晚上賺的銀子,相當於普通工人七八天的薪俸,他賺到啦!工頭拍拍他的肩膀,眉飛色舞的道:「我不打擾全爺幹活了。」快干快干,這樣他才有白花花的銀子拿。

  被人這樣狠宰,全佑福也不放在心上,接下來的時間,他更賣力地幹活,直到天色微白,他也未發現,身上始終有一雙心痛的眼眸凝注。

  下工之後烇佑福叫住走在前面的秦老漢,「大爺,你等等。」

  「全爺?」

  「大爺,我幫不了你太多,這點錢就當我送給大娘我看病錢。」全佑福把自己剛領到的日俸都推了出去。

  「我不能拿,這是你辛苦一夜的血汗錢。」秦老漢感動得直掉淚。

  全佑福把錢硬塞進他的手中,「大爺,這是救命錢,我認識你和大娘也快三年了,你能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們活活餓死嗎?這些錢夠大娘看病還有剩,你白天照顧大娘,晚上來這裡幹活,身體是吃不消的,你要是走了,剩下大娘一個人怎麼辦?這些錢,您還是拿著吧,治好了大娘的病,你把家裡的麵攤重新開張起來,以後我天天去吃,就當你還我的錢了,行嗎?」

  秦老漢痛哭失聲,就要給他跪下,駭得他趕緊扶人。

  「大爺,你別這樣,快起來快起來。」

  「全爺,你真是個大善人啊,你以後會好人有好報的。」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臉有些紅,「呵呵,這沒什麼,我也不過盡自己所能而已,大爺,你快回去吧,大娘應該等得急了。」

  秦老漢千恩萬謝,拿著銀子回家去了。

  全佑福繼續趕自己的路,大清早,上工的人挺多,他和幾個手下相遇,有說有笑地一塊去玉食堂上工。

  裴若衣偷偷跟在後面,一夜未眠又走了這麼多路,她確實很累了,腦子昏昏沉沉,真的很想直接倒地算了,但她不能。他為她承受不眠不休的勞累,沒日沒夜地幹活,為她犧牲自己的一切,而她呢?她為他做了什麼?

  她乾澀的眼裡已經流不出淚水,心,已經習慣了疼痛的感覺。

  她漫無目的地跟著他,躲在一旁,看他在玉食堂同樣地埋頭苦幹,尖酸的老闆娘總是不滿意,不時挑毛揀刺地罵他,他總是好脾氣地笑笑,不管是錯是對,他都不還嘴,愛慕他的薛大姑娘,在娘親走後偷偷跑出來,拿出自己的白絹帕子替他擦汗,他總是憨憨地、不帶半絲感情地回絕人家,完全看不出人家姑娘的心思……

  裴若衣覺得她不能再繼續看下去了,她怕自己會跳出去,像個吃醋的潑婦般不准全佑福和別的女人這樣接近。

  她匆匆轉過身,終解決定回家。

  「小姐?!」來開門的月嬸嚇了一跳,完全不明白裴若衣怎麼會從門外突然出現的,「小姐,你什麼時候出去的?啊!你的鞋子和裙子都濕了,身上怎麼這麼煤灰?」

  月嬸一路追著裴若衣問,裴若衣卻不理她,到了房門口,她把擔心的月嬸關在門外。

  「月嬸,我不叫你,你就別來。」她不想任何人打擾。

  「喔,好。」月嬸也不敢多問了。

  裴若衣把身上的披風脫下,隨意丟在地上,坐到冰冷的炕上,從自己的繡花竹籃裡找出快要納完的千層鞋底,戴上玉頂針,一針一線地做起靴子來。

  這千層鞋底,在買賣城的時候,她是閒沒事做來玩的,可有可無地做,從來也就沒當真。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發現,這鞋底的尺寸竟然和全佑福的尺寸一樣時,她就想著,反正合他的腳,閒著也是閒著,給他做雙靴子吧,瞧他那雙靴子,又髒又爛,怪可憐的。

  她是什麼時候對他認了真?裴若衣一邊掉淚,一邊近似瘋狂地揮針走線。是什麼時候用了心去做這雙棉靴的?一針一線,縫進的全是真情實意,是不是從一開始,在她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時,她就下意識地決定給他做這雙棉靴了呢?

  要不……這尺寸為什麼就那麼合呢?

  全佑福回到家裡時,屋子裡一片漆黑。

  廚房裡沒有月嬸忙碌的身影,也沒有嬌人兒的笑臉迎接。

  深深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他顫抖著雙腳,一路奔過中庭,推開正廳的門,一室虛寂,一股清冷的空氣挾著黑暗撲面而來,讓他幾乎窒息。

  他來到裴若衣的房門前,幾乎不敢去驗證自己的猜想。

  砰。

  他推開門,房內一樣的虛冷,炕上的棉被疊得整整齊齊,圓凳、方桌、球案、衣屏各歸其位,獨獨少了裴若衣。

  她走了!

  他腦袋裡一片空白,唯一想到的就是裴若衣離開他了、不要他了,他以後再也不能看到魂縈夢牽的心愛姑娘,再也握不到那雙溫暖柔軟的小手。

  全佑福頹喪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晌,感覺到臉上滑下又濕又冷的液體。

  他一摸,竟然滿掌都是淚。

  他傻傻的,呆呆的,想跳起來去找她,可是雙腿完全使不出力氣。

  他孤坐在黑暗中,任淒涼一點一點將他淹沒--

  「你怎麼坐在這裡?」溫柔的嗓音似乎挾帶一絲歎息,穿破了他荒茫的思緒。

  全佑福茫然地抬起臉,聞到了熟悉的香味,他狠狠抽一口氣,生怕這只是一個幻象。

  「這麼黑,也不曉得點燈,瞧你,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小孩似的坐在地上?你不覺得冷啊?」一隻溫暖小手扯扯他粗壯的手臂,「還不快起來?」

  第7章(2)

  他愣了一下,主動抓住她的手。太好了太好了,她是真的,是真的真的,她沒有離開,是他自己嚇自己。

  「發什麼呆?還不快起來,你好重呢,我拉不動你啦。」裴若衣忍不住嬌嗔。

  完全不明白這頭呆牛在想什麼?她出去一趟辦點事,回來看屋子裡一片黑暗,以為他還沒下工,本來打算上屋裡拿件披風去迎他下工的,沒想到這傻子竟呆呆坐在地上,跟尊木頭似的,差點沒嚇她一跳。

  「噢,喔,起來,我這就起來。」他忙不迭地起身,任她牽著,乖乖坐到圓凳上,視線緊緊隨著她的身影移動。

  趁她點油燈時,他趕緊擦乾臉上的淚痕。

  裴若衣點上燈,把自己今天做好的一雙新棉靴拿給他。「這個給你,你試試,看合不合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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