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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夏灩    


  一想到家裡那沉重的氛圍,她胸口便一陣窒悶。如果是這個人,應該沒問題吧?想了想,她終於答應。「好吧。」

  第3章(1)

  霍克勤低頭,看了看表。

  下午五點,是今天唐左琳下課的時間。她就讀的紐約大學位於曼哈頓,多數校舍鄰近下城及布魯克林區,霍克勤把車停在史登商學院門前,他沒進去,僅是把車停置一旁,等她出來。

  在美國,只有唐左琳上課的時候他們不會跟隨。唐左琳來美國的消息,唐家隱瞞得很密,外界知道她出國,卻不曉得去了哪兒。她在校的師長同儕全經過他們調查,唐左琳也只與安全的人固定行動。回國後她將準備接班,在校時期的人際關係非常重要,他們一直跟著反而會阻礙她的交際。

  老實說這半年,他們活似保姆,悠閒得還真有點像是來度假。

  很輕鬆,導致有些平衡開始慢慢流失,就連距離也好似不見了……那些屬於僱主和保鏢之間的分際,以及一個集團接班人和一般老百姓的差異。

  但那只是」好像「而已,實際上,它不可能消失。

  他內心湧上難以遏止的煩躁,想起霍于飛硬把車鑰匙塞給他的畫面——「拜託你們和好吧,我跟勞倫斯太太都快看不過去了,日子悶成這樣還是人過的嗎?」因為霍于飛的強制拜託,他幾乎是趕鴨子上架地接下這份工作,一想到等會兒兩人得在這狹窄的空間裡獨處,霍克勤體內便一陣翻騰。他已經有點掌握不住,自己該以怎樣的面目來對待她。

  他垂首,看向自己粗糙的右手心,那兒有一塊疤。

  傷口呈現一種土表破損、彷彿被隕石擊打過的形狀,他還記得當時敵方射出子彈之際,他想也不想便伸手擋,在躲不開的情況下,子彈從他虎口穿越而過,打斷了血管神經及肌腱,卻也轉移了方向。

  他身後的人質安全無恙,事後,當他得知自己的右手再也無法握槍的同時,選擇了退役——即便他是個左撇子。他不願意在自身有任何瑕疵的情況下繼續留任,那遲早會害死人。

  那一年,他二十九歲。

  他和國家簽了十八年的約,傷後自是不打算續約,他把之後的一年拿來遊走世界各地,用單純遊覽的眼光看待自己曾出過任務的國家,接著回國,接受」擎天保全「延攬。

  三十歲那一年,他豐富的資歷及優秀的身手使他獲聘」唐朝集團「總裁的私人隨扈,負責護衛他的安全。他並不後悔選擇了這份工作,甚至當初被指名隨唐左琳前來美國的時候,他其實有權拒絕,可他沒有。

  因為他知道,她需要他。

  那個全心全意看著自己的女孩,不論是為著何故,他都不希望她有任何閃失。

  但如今……霍克勤苦笑。罷了,既已決定放手,便沒有深想下去的必要,他相信有人會做得比他更好,至少……不會讓她這麼難過。

  五點十分,唐左琳該出來了。

  霍克勤看望四周,並無任何可疑人影。

  五點二十分,他開始感到不對勁。

  基本上只要有事耽擱十分鐘以上,她都會通知。霍克勤掏出手機,上頭沒有任何訊息。

  他撥打電話給唐左琳,竟直接轉入語音信箱,這令他起疑。唐左琳從不讓手機沒電,增添人員困擾。於是他轉撥給霍于飛,他聽聞消息後也很詫異。「不會吧?!大小姐還沒出來?不,她沒打給我……」

  「Shit!」霍克勤掛了電話,內心有股不祥預感。多年在戰場上的直覺告訴他事有蹊蹺,他胸口悶得發疼,好似千斤在壓,尤其走過了學院裡所有他能踏足的地方,卻始終不見唐左琳的身影。

  他詢問相關人員,包括助教、學生、工作人員、警衛……問題是,沒一個人知道。

  她就這麼失蹤了。

  「這是小姐今天的課表,中午以前的課程她都有出席,但之後沒有,我問過門口警衛,學生來來去去,他們沒太注意……至於監視器的畫面,必須得等到失蹤成立,警方介入以後才有可能拿到。」霍于飛分析眼下的情形,看了看鐘。「至於失蹤成立的時間,則是四十八小時。」而現在,才過了五個小時。

  晚上十點,在Larchmont的宅邸內,每個人表情都很嚴肅,尤其是霍克勤。他始終緊擰著眉看望自己的右手心,彷彿那兒能開出花來,或是像魔女的水晶球般顯現出他想獲知的訊息。

  人不見了,他們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等綁匪打電話來表明目的,等台灣唐家傳來消息逼迫美國警方提早配合,但霍克勤卻不願如此,也不甘如此。他起身,套上外套。霍于飛不解。「你要去哪裡?」

  「我去問一遍。」拿起車鑰匙和名冊,他走出門。肯定還有什麼是那些人忽略的,他堅信。

  一個人不可能人間蒸發,他恨極了沒注意到這些事情的人,可更多的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憎恨,畢竟他們現今的身份只是保鏢。

  然而他卻連最基本的保護都做不好……「可惡!」他一拳懊惱地擊打在方向盤上,發出好大一聲「叭」。前方道路黑暗,他眼前卻彷彿出現她的身影,過去的種種畫面在他腦內交錯,像是早已盤根錯節。

  霍克勤真不敢相信,他是如何做出離開她的決定的?他會發瘋……他並非漫無目的,他帶著她的相片前往學生宿舍,詢問幾個在她失蹤前與她一同上過課的人,並將他們的話錄下。他手上有她身邊所有師長同儕的人身資料,是這裡的人?還是外人?究竟用了什麼手法?目的又是什麼?

  慶幸的是,唐家終於傳來進一步消息,為防萬一,他們派遣談判專家駐守,所有高科技器材一應俱全,他們在警方協助下拿到了監視影像。

  中午時間,唐左琳是自己離開的,沒有任何被勒索甚至要脅的傾向,這等於是讓他們徹底陷入死胡同。

  這件事若發生在台灣,他們早就得到高層協助鋪天蓋地地找人,特權拿到別國來耍難免得打幾個折,加上唐家拒絕把事情擴大,唐左琳遭人綁架的消息若傳回台灣,不知道會被媒體渲染得如何嚴重,如今唐家旗下公司正忙於對岸事業的競標,不願橫生枝節,尤其……不接受任何威脅。

  以不變應萬變,在對方目的明朗之前,唐家不打算讓綁匪知悉唐左琳的價值。

  「唐沅慶真不愧是做大事業的,光這份冷靜我就佩服他!」霍于飛話說得很酸。網路新聞裡,年屆七十的唐沅慶依舊神采奕奕地前往大陸出席高峰會談,一點也看不出他在十幾個小時前丟失了外孫女,甚至也沒急著想把人找回來。

  「如果這就是有錢人的世界,媽的老子還真不想懂!」霍克勤也是。

  可或許,他不該感到意外,因為他曾擔任過唐沅慶的私人隨扈,深知那人是多麼冷酷的性格……那次飛車意外,他保護著唐左琳,得到的卻不是一個作為外祖父的感謝,而是他不該擅離職守的責罵。

  當時唐左琳甚至還在現場,一身是傷,驚魂未定,他儘管不動聲色,內心卻很訝然,尤其在看見她視若平常的模樣以後。

  注意到他的視線,唐左琳抬起臉來,只是笑笑,眼神很平靜,不哀也不怨。唐沅慶離開了,她朝他這兒走來,向他道歉。「對不起,因為我,害你被外公罵了。」對於那樣罔顧自己安危的血親,她沒有怨懟。唐左琳身上四處都是擦傷,甚至擦破了臉,她卻恍若未覺。

  「如果還有下一次,我希望你能先保護外公,這樣對大家都比較好。」她說出這句話時,口氣是認真的,不帶半絲虛假,真誠得教人心驚,那置生死於度外的模樣,與其說是佩服,不如說是惹人心疼。

  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究竟是經歷過什麼,才會像她這樣,對於自己的生命安全一點都不在乎?

  霍克勤感覺自己曾受傷的右手心隱隱作痛,第一次,他在自己執勤的時候,說了不該說的話。「如果再來一次,我想,我還是會以你為優先。」這是他的直覺,儘管不是屬於他的責任。

  下一秒,唐左琳似乎愣住了,接著,她笑了出來。

  她並不美,不是一般人定義中的美人。她眼睛小小的,嘴巴鼻子也小,平凡的五官組合起來當然不會有什麼驚艷效果,可她那一笑卻震撼了他,第一次感受到原來一個人所謂的美,並不只是單純的表相,而是一種從內而外自然散發的質韻。

  她很美。

  至少,他覺得很美,美得令他在這一刻,難以自持地產生了心動,但也心痛。

  因為她儘管微笑著,可那烏潤深幽的瞳眸裡卻隱隱泛現零星的水光。

  「謝謝。」她說,而她並沒有哭。

  那兩個字就此擊落在他心坎上,他出任務,救過許多人,從他們口裡得過各種語言的感謝,卻不若她此刻來得令人印象深刻。她究竟是用怎樣的心情與他道謝的?好似這一輩子,不曾被人這麼在乎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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