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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夏霓 口鼻呼出微弱的白煙,那雙滿是倦意疲態的大眼,早已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就算今日魂斷於此,白水嫣一點也不意外。 她的命要絕,也是半點怨不得人,可至少她還有幸能在多年以後,再見到裴燁一眼。 這一眼,載滿她多年的思念,也勾起許多她對於從前的回憶……多得能夠輕易的湧現,並且歷歷在目,鮮活得仿似昨夜—— 「走開!走開啦!為什麼要欺負燁哥哥?」軟嫩嫩的嗓子發出不平之鳴,秀麗的臉蛋上添著兩抹因為怒氣而嫣紅的飛霞,顯得可人又甜蜜。然而令人忽視不了的,是她那極為認真且又憤怒的表情。 「哼!什麼燁哥哥,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病雞!」幾個不過十來歲的男孩兒們指著她身後的男孩笑道,擺明就是仗勢欺人。 「白丫頭,別跟他們計較。」先前被推倒在地上,弄髒衣擺的裴燁,不疾不徐地爬起來,順順皺掉的衣裳。 「還饒他們?他們總愛尋你開心!」小裴燁兩歲的白水嫣,豈能吞忍得下這口氣?自小,她率直正義得很,是有什麼說什麼的! 「不礙事兒,你別動氣。」拍拍她的肩,裴燁不引以為意。 「哼哼哼!我就說嘛,這病弱雞兒偏生怕事,哪裡像個男子漢!」噴口氣,帶頭為首的男孩堵了他們一句,就是見裴燁礙眼。 「閉嘴!不准你們說燁哥哥的壞話!」燁哥哥是性子好,不跟他們計較,可他們倒是囂張了?白水嫣怒氣沖沖地瞪著人。 「唷,燁哥哥!你叫得很是順口啊?那幹嘛不叫我聲兌哥哥?」兩手抱胸,他可從沒聽過白水嫣那丫頭這樣叫著自己。 「你不配!」她像只撒潑的小花貓,捍衛心愛的人。 「死丫頭!裴燁有哪點好?我哪裡比不上他?不過病弱雞一隻,犯得著讓你捧在手心裡當個寶?」 「我的燁哥哥就是好!」舉起一掌,白水嫣氣得上前一步。「你們要是再欺負人,我就打人了!」 幾個男孩見白水嫣靠近,連連退了幾步遠,就連原本氣勢凌人的大男孩,也不由得退卻。「死丫頭,怪人一個!」 說也真奇,白水嫣不過是個小小丫頭,力氣卻比一般人大,甚至,還強過一般普通男孩也說不定。被她一掌掃到,根本就像是被粗棍子給打到,簡直是疼死人的痛! 衝著這點,街坊孩童大多讓著她這丫頭,又偏偏她模樣生得甜美可愛,笑起來燦美如花,幾個男孩被她迷得團團轉,連話也不敢和她說大聲些。 然而,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偏愛維護裴燁這病弱雞!他成天病懨懨的,活像要被牛頭馬面拖去,就算忽然倒在地上斷氣,大家也絕對不意外。 也因此,縱然裴府在這帶也算是上得了檯面的大戶人家,可大多數孩子仍舊排擠他,加上最近繪聲繪影,說裴府氣數已盡,沒幾日好風光了,更讓村內人人對裴家成員避之唯恐不及。 「白丫頭,別凶巴巴了。咳咳咳……」見他們走去,裴燁笑著撫平她的怒氣。 「燁哥哥,你就是脾氣太好,大家才吃定你!」白水嫣過去攙扶他,瞧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她肚裡一股火又升了上來。「你總是這樣!」 裴燁拍拍她氣呼呼的小臉。「有白丫頭對我好,那就夠了。」隨著他的抬手,腕上的鈴環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夏日蟲鳴,別有一番特殊風情。 「因為我最喜歡燁哥哥了。」白水嫣甜甜地笑,方纔的怒氣一眨眼便消失。 街角一隅,純真、甜美的情愫正在發酵。那日,天色澄亮得見不到一片白雲,無限好春光,燦燦艷陽下,如棉絮般的蒲公英隨處飄搖…… ☆ ☆ ☆ ☆ ☆ ☆ ☆ ☆ ☆ ☆ ☆ ☆ ☆ ☆ 再眨眼,霧白的寒氣緩緩竄出鼻間,白水嫣無神的望向四周,她以為……時光倒回從前,也真以為自己的手心能留有裴燁的餘溫。 時至今日,只剩過眼煙雲……白水嫣毫無生動表情的面孔,嘴角隱隱浮起不甚明顯的笑容。那笑,是種椎心刺骨的頓悟。 單薄的身形因疲累而緩緩倒下時,她發現眼前是先前到瑜珠坊時經過的小攤,她繞了好大一圈,又走了回來,只因為她……無處可去。 在閉上雙眼的最後一刻,她忍不住嘲諷自己—— 為何終究,她還是只能走回有他的地方? ☆ ☆ ☆ ☆ ☆ ☆ ☆ ☆ ☆ ☆ ☆ ☆ ☆ ☆ 天際露出魚肚白的淡淡光色。幾聲嘹亮的雞鳴,伴隨著天色漸亮,劃破寧靜悠然的清晨時分,平添幾許熱鬧的氣氛。 「嘖!一想到要侍候那群臭男人,老子心情就不爽!」打開瑜珠坊大門,江湖滿嘴碎念開來。 由於經營奇珍異寶的買賣,瑜珠坊內處處設有密室及藏寶的暗隔,不比普通商行那般簡單,需要隨時有人駐守在內看顧這些寶物,也因為如此,坊內除了對外偌大的朱紅店面之外,裡頭還有佔地遼闊的宅子,足以容納多人出入。 甚至,裴燁還延攬幾位眼光獨到的年輕人,藉著他們新穎的想法,設計獨步天下的首飾。 舉凡珠花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光彩之髮飾;以及金絲屈轉做成髮釵,綴以垂珠之金步搖冠;瑪瑙流金鑲玉耳飾;琥珀鍍銀琉璃頸環……各式各樣做工精緻的飾品,在瑜珠坊內應有盡有,獨具特色。 無論寶石的質量與奇巧的設計,在同行裡可是出類拔萃,甚至有陣子還在京城內出現贗品,讓江湖、江味氣得兩腳直跳。由此可知,瑜珠坊的勢力影響甚大,也明確地樹立起自己的地位。 江湖提著水桶在大門口前灑水,一邊碎念著,即便他是瑜珠坊的大掌櫃,有些粗活兒他堅持自己來,一日不做還會渾身不快活,連弟弟江味都笑他是閒不得,天生勞碌命,假若日子太清閒,絕對閒出病來。 「臭男人、臭男人!渾身就像是水溝撈上來的臭!去他娘的,俺不多灑點清花水,沒到晌午准給熏死!」江湖嫌得半死,壓根兒忘了自己嘴裡罵的,可是天生就與他處在同一陣線的盟友哩。 走回大門邊,江湖擱下水桶後,又抓起一旁的掃把掃啊掃的,忽地眼角閃過一片白影,他眉頭一皺,以為是犯迷糊看走了眼。 哪知方笑心頭的多疑,沒料到才轉個身,一道素白色的身影倒在店邊的牆角,彷彿像塊豆腐一般,直砸往他的眼簾上,嚇得江湖兩腳直跳,嘴裡蹦出一連串粗話。 「要死、要死了!究竟是哪個不生眼兒的,竟敢跑到俺的地盤上?」江湖又驚嚇又惱怒,要死也不挑個好地方,偏生選中這人來人往的大街,好死不死又揀上瑜珠坊,這還不晦氣嗎? 江湖雖嘴裡叨念著,卻也很機警地環顧四周,幸好此刻不過清晨時分,天光隱約漸亮,趁著四下無人上前探查,要真是死屍一具,他就算再怕也要拖進一旁的老巷裡,絕對不能讓對方跟坊內扯上半點干係。 沒走幾步,手裡那支掃把險些讓江湖握不牢。 「嚇——白姑娘?」倒抽一口氣,見到昨夜熟悉的面孔,他的心臟沒從嘴裡跳出來真是萬幸! 白水嫣抱著包袱倒在牆角邊,無血色的臉孔簡直和身上的衣衫一樣白。江湖沒見過如此要死不活的女人,活像隨時會被牛頭馬面勾走魂魄似的。 「該不會斷氣了吧?」扔開掃把,江湖彎下腰去,兩指一探,那淺出溫熱的鼻息,有一下沒一下的延續,他探了許久,才確定她人真還活著。 嚴冬已過,可終究也是春寒料峭,尤其這地氣是凍死人的寒,瞧她身上也不過是單薄的罩衫,甚至連件像樣的襖袍也沒有,能夠撐過一夜,真是祖先有保佑,白家香燒得很勤吶! 「白姑娘,您醒醒啊!」拍拍她的面頰,自指尖上傳來的觸感與溫度,宛若十二月天的雪地,冷得令他這漢子都覺得凍。「別睡這兒啦!」 任憑江湖扯高嗓門喊得大聲,白水嫣仍是動也不動,不知是睡得太沉,還是天氣凍得她承受不住而昏迷? 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會出事,江湖暗自做了個決定,雙掌合十,就像是拜佛那般直喃喃道:「白姑娘,江湖我冒犯了,絕對不是吃姑娘的豆腐!」 不管她是否有聽見,耿直的性子讓江湖暗自因為此舉動,而覺得有些魯莽,遇到這種事卻顯得薄臉皮的他,黑臉微微漲紅。 他二話不說,一舉將人給抱了起來,回頭跨進坊內沒多久,遇上準備著今日做買賣的江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