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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鄭媛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 他原以為,見過她罷,他肯定能調頭就走,船過水無痕。但事實是,他被那雙冷淡無爭的眼神給迷住了。 「就是她?」他斂眉低眼,問身邊侍從。 「對。」 「她不像個格格。」 她美得水秀,氣質像南方佳麗,身上又穿著民間衣褲,壓根不像個格格。 「看似不像,其實正是她。」 他咧嘴,英俊的笑臉挾了三分邪氣。 「貝勒爺失望了?」侍從悠悠問。 「失望嗎?」他笑,若有所思盯住遠處的她,如狼似虎。「倒也未必。」他給個定論。 「貝勒爺考慮她?」侍從掀眉,也笑了。「這意濃格格是祥府貝子之女,祥貝子在朝廷裡無權無勢,只要聽聞是皇太后做的主,祥貝子必定欣從。」 聞言,婁陽貝勒卻收回目光,低斂的眼眸教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說他是被那雙眼神給「迷住」,其實也不太正確,他只是「好奇」。 他好奇,區區一名貝子之女,竟然膽敢自絕於太后御宴。 「她不去御宴,為了什麼?」他悠悠問。 「聽說,只為當日祥府夫子有兩堂例行教課,格格不願失學,故而,未赴御宴。」 「不願失學?」聞言,他嗤笑。 侍從不明所以。 「借口,大膽,荒謬。」他冷諷。 「貝勒爺?」 「她分明是不想去,說什麼例行教課,不願失學,簡直是欺君!」 侍從屏息。 這批判實在夠嚴厲了! 嚴厲得讓他的侍從,實在不知如何接口。 但就在這個時候,侍從見到他主子口中那「借口,大膽,荒謬」的女子,起身步出門外,走進了院子。 ☆ ☆ ☆ ☆ ☆ ☆ ☆ ☆ ☆ ☆ ☆ ☆ ☆ ☆ 在柳先生的畫室裡坐不多時,意濃就已經發現,那名站在屋外的男子,自從走進這院落之後,那一雙大膽的眼睛,便一直牢牢地盯住自己。 那目光太直接放肆、太自信狂妄。 「格格,您也瞧見了吧?」侍女元喜,俯首在主子的耳邊低語。 「瞧見什麼?」 「您不可能沒瞧見!」元喜壓低聲音,表情透著嫌惡。「那眼神,真教人躲也不是、避也不是!究竟是打哪兒來的臭男人,怎敢這般唐突格格,簡直大膽無禮至極點!」元喜忿忿不平地道。 「那只是個登徒子。」意濃絲毫不以為意。 因為動怒有違她的本性。 「既然是登徒子,元喜這就代格格罵他去!」元喜說風是雨,已經準備上前罵人。 「站住,」意濃喚住她。「你這性子怎麼十多年不能改?總是如此莽撞,徒然惹事生非,這究竟是誰教你的?」 「格格——」 「別喊我,我可沒這麼教你。」意濃站起來,準備離開柳先生的畫室。 畫室雖大,可只有一個出口,因此她離開之時,不可避免會經過門外「那人」的身側。 但這又如何? 意濃步出門外,越過他,視而不見。 儘管她明白,他仍舊盯住她,目光如狼似虎,牢牢攫緊不放,非常狂妄。 然她依舊走得雲淡風輕。 她越過他,因為不在乎,因為不相干,所以儘管他的目光盯得再牢,意濃也不擱在心上。 「祥府千金,意濃格格?」 「那人」開口了,就在她與他擦身而過之際。 意濃停下腳步,可卻不回頭看他一眼。 男人主動繞到她身畔。「祥府千金,意濃格格?」他再問一遍。 這回他對住她問,聲調低沉而柔嗄,噙笑的眼眸流露出一抹深沉醇厚的溫柔。 可意濃不喜歡他的眼神。 他的眼神雖溫柔,但凝視一名陌生女子,這樣的眼神卻太露骨。 「格格不會說話?抑或是不想回答?」他低柔地問。 她回眸,直視他的眼睛。「我就是意濃。」直截了當地道。 他笑。「久聞不如一見,格格果然沒讓在下失望。」 「我該認識您?如何叫做沒讓您失望?」她問,口氣冷淡。 「你不必認識我,我認識你,這就夠了。至於如何叫做沒讓我失望……」他咧嘴,衝著她笑,嗄聲說:「今日見面,才見識到格格的氣質與眾不同,令人回味。」 意濃深深看他一眼。 她該明白這隱晦的意圖嗎? 這樣放肆的調情,來得也未免太有自信,自信得也未免太教人覺得可笑。 想到此,她還當真抿嘴一笑。 「格格笑什麼?」他挑眉。 那笑靨嫣然、美艷如花,動人得讓他想追究,她為何而笑。 「笑,有時只是因為感到荒謬。」收斂笑容,她正色看他。「人們因無可奈何、大悲大喜、恍然大悟、甚至不可思議而笑,更多時候,言語實在不能解釋突如其來的笑,如同現在,此時此刻,我笑,卻說不上為何而笑,只是覺得……好笑而已。」她要笑不笑,忽然對他說上一長篇啞謎。 他瞇眼。「格格在打字謎?」 「是嗎?也許。」她又笑,然後轉身走開。 「既不是字謎,那就是高傲了。」他說。 她止步。 他撇嘴,信步走到她身邊。「把話說得似是而非,讓人不解,原因有三:一者驕傲,二者輕慢,三者自矜,敢問格格,屬於何者?」 她抬眼看他,他狀似溫柔,英俊笑臉一派溫存殷切。 她看他許久。 對一名女子來說,這樣瞪著一名陌生男人,這時間實在是太久。 可他真有耐心,他讓她看,憑她看,任她看。 「三者皆非。」她終於開口,瞪著他說:「或者,三者皆是。您認為是何者,便是何者,因為您心底如何想,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話聲才落,她轉身便走了。 元喜跟上主子之前,忍不住回眸看了那「登徒子」一眼…… 說實話,元喜從來沒見過這麼俊的男人! 雖然主子說他是個登徒子,可元喜想,這世上竟然有這麼俊的登徒子,做女人的,恐怕也難以怒目相向。 兩人剛走,婁陽的侍從就快步跑到主子身邊。 剛才兩人就在這院落裡對話,他要想聽不見也很難。 「貝勒爺?」侍從輕聲叫喚他的爺。 婁陽沉著臉。 「貝勒爺,這會兒格格已去遠了,貝勒爺打算回府了嗎?」侍從只好問。 「你聽見了,剛才她怎麼回我的話?」婁陽開口,悠悠問起。 侍從愣了會兒,才趕緊答:「是。」 「她回得真好,不卑不亢,冷淡高傲,是嗎?」他再問。 「是。」侍從垂首道。 「你見過這樣的女子?」 「奴才不曾見過。」 「好,很好!」 侍從不解「好」字從何來,於是抬頭,見他的主子臉帶笑意,眼色卻出奇地冷。 婁陽低頭撣了撣褂子,忽然道:「回府吧!」接著逕自步出院落。 侍從趕緊跟上主子,亦步亦趨,不敢再開口多問。 祥順向來懂得看主子臉色,才能待在大貝勒身邊服侍多年。 這會兒他當然看得出來,主子的臉色不太高興—— 可要說有多不高興,好像又不盡然? 因為這會兒他摸不透、更猜不著主子的脾性,所以,不必他開口的時候,他當然明哲保身,少言為妙。 ☆ ☆ ☆ ☆ ☆ ☆ ☆ ☆ ☆ ☆ ☆ ☆ ☆ ☆ 「格格,其實您應該知道他是誰吧?」 回府路上,元喜問她的主子。 「難道你知道他是誰?」意濃反問。 元喜癟了癟嘴,然後才說:「剛才奴婢聽見那奴才叫他『貝勒爺』,元喜還知道,那是一府的奴才。」 意濃沒說話,等著元喜往下說。 果然,藏不住話的元喜繼續往下道:「那奴才名叫祥順,是元王府的奴才,奴婢會知道這個人,是因為前些日子上街買繡線的時候,見他在街坊的酒樓上大剌剌的呼喝,說什麼:他祥順的主子是哪個爺,難道店老闆不明白嗎?怎麼還敢給他那樣的壞酒?這是瞧不起他祥順?還是瞧不起元王府的大貝勒?」元喜一口氣把話說完。 可意濃聽見這些,似乎沒什麼反應。 「格格?」元喜不解地問:「就算您剛才當真不知道他是誰,可現在您已經知道他是元王府的大貝勒,您怎麼半點反應也沒有呢?」 「我該有什麼反應?」意濃問。 元喜睜大了眼。「您應該好奇啊!元王府的大貝勒怎麼會親自來到柳先生的畫室?他的目的難不成是因為您——」 「元喜,你太多嘴了。」意濃打斷她。「你不但多嘴,而且也想得太多,可是你那腦袋瓜子裡想的,卻又儘是些不干己的事。」 「怎麼會不干己呢?」元喜不放棄。「元王府大貝勒,他不就是貝子爺當日同您說的,皇太后娘娘邀眾家格格前去御花園,為他擇定指婚的對象嗎?那日您沒去,還回絕了皇太后娘娘,這事大貝勒肯定知道,您想,他會不會是因為這個緣故,心有不甘,所以才特地來見您一面?奴婢猜想,因為大貝勒大概是太好奇了,所以才想瞧瞧這是個怎樣的格格,竟敢違抗皇太后的命令?況且,奴婢瞧元府大貝勒身上那股霸氣,便明白他是那種絕對不能受到一絲挫折的大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