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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董妮 「那怎麼不在房裡?」 「高府有錢,早就請了四個奶娘,辟了一處院子,專門照顧寶寶。」就連他也只看了孩子一眼,都沒有機會抱呢! 「我能不能見見他們?」 「我去跟高老夫人說,讓奶娘把寶寶抱來房裡給你。」 「好啊!」林蘋催他。「你快點去,我要看寶寶。」 「我這就去,順便讓他們送午膳過來。」他朝房門方向跑了幾步,又不放心地回來。「記住,多看多聽,少說話就少犯錯。我還得回衙門,不能陪你跟寶寶了,你萬事小心。」 「知道啦!」她推他一把。「我的個性你還不清楚嗎?我從不衝動行事的。」 那倒也是。他們一起長大,從小,她就比他冷靜、獨立,他偶爾還會傷春悲秋,歎幾聲親人不待,而她,永遠都是那一句—上升人人倒,靠山山倒,靠自己最好。 他的老婆是最精明、強悍的。 「我的好娘子,」他俯身在她頰上親了一下。「幸虧我們一起過來了。」若他一個人流落到異時空,現在肯定笑不出來,或許他已經瘋了也說不定。 真慶幸他們夫妻是一起來的。 ☆ ☆ ☆ ☆ ☆ ☆ ☆ ☆ ☆ ☆ ☆ ☆ ☆ ☆ 高亢一個人關在架閣庫裡閱讀那些陳年案件卷宗。 他不曉得當知縣要幹什麼,又不敢問,怕洩了底,讓人發現這個縣老爺的靈魂被調換了,只能獨自摸索,從舊檔案中找資料。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那些刑名、賦稅、文件來往,多得跟貓毛似,恐怕不花上幾個月,這份工作是上不了手的。 忍不住再佩服一下那些從現代穿越過來成王做霸的,小小知縣的工作都如此繁雜,再高幾級,豈非要累死人? 「大人。」留著兩撇八字鬍的柳師爺敲開了架閣庫的大門。「下個月知府大人五十歲大壽,我們是不是該準備了?」 「準備什麼?」高亢有點納悶。「知府大人請我們去給他慶生嗎?」那倒是得準備一份生日禮物。 「沒有,春水縣衙倒沒接到帖子。」柳師爺心想,給上頭送禮是習俗,用得著人請嗎? 但高亢不懂這些官場規矩,只想在二十一世紀,主人過生日,客人不請自到是件失禮的事,自己還是別去的好。 「既然沒帖子,那就不關我的事啦!別吵我,我還有很多卷宗沒看呢!」他揮手趕人。 柳師爺訝異地瞪大眼。這縣老爺是不是瘋了?連知府的面子都不給,可別連累下屬才好。 「大人,大家同朝為官,這……不去不好吧?」 「去了才失禮。」他以現代人的觀念衡量大周事,注定要糟糕。 「可是……」 「好啦!如果有帖子,本大人便去赴宴,否則你就別吵我看卷宗了。」 柳師爺心想,你幾品官,人家幾品官,會特地給你送帖子,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但瞧高亢一副下耐煩的樣子,他也不痛快,便拱拱手告退了。 高亢繼續埋首於卷宗堆裡,看得滿頭大汗,還是弄不清楚自己的職責、權限究竟到哪裡? 要說斷案,他審了,還要送交知府核准,再到道台、刑部轉一圈,才算正式落案,不是與現代的地方法院、高等法院、最高法院相同? 所以縣衙就像地方法院嘍?那為什麼縣太爺還有判斬立決的權利?舉凡叛國、弒親、違逆人倫……這些都是可以直接斬首的。 奇怪,殺人放火要送交京師,那叔嫂通姦卻是直接殺了?真是詭異的律法。 何況賦稅不要銀子要糧食,縣衙收了繳京師,萬一途中發霉了,或遇上一些天災人禍怎麼辦? 收不到足額還要被降罪,那為了以防萬一,豈不是要多收點,免得上繳時出問題? 他越看,越覺得縣太爺不是人幹的,雜事一堆,薪奉又少,真搞不懂怎這麼多人想當官? 「少爺!」一個急呼呼的聲音衝進來。 高亢抬頭,就看見自家小書僮跑得一頭汗。 「又什麼事了?」都交代過了,他有很重要的事得辦,不是太大的問題別吵他,怎麼一個個都不聽話。 「老爺、夫人和少奶奶在家裡吵起來了。」小書僮邊說邊喘。「夫人給氣得暈過去,老爺請出了家法,說要好好教訓少奶奶一頓。」 高亢背脊立刻涼了。林蘋才生完孩子,身體還虛,要被家法揍幾下,小命還在嗎? 「回家。」卷宗一丟,他也不辦公了,先救老婆要緊。 不坐轎,不騎馬——其實他是不會騎馬——邁開兩條腿,他就往家裡沖。 還好高府就在縣衙後,過一條小巷於,偌大的紅漆大門便在眼前。 高亢一路往內院跑,才跨進院落,就看高老爺手中的家法高高舉起,嚇得他魂都要飛了。 「不要——」幸虧國中時打過幾年棒球,他以滑壘的方式飛撲過去,及時地擋在林蘋身前,家法便落在了他的屁股上。 「唉喲!」他大叫,這家法前天才挨過一次,臀部還瘀青,再被揍一下,痛得他眼淚都快飆出來。 「相公!」林蘋趕緊轉過身子,抱住了高亢。「你怎麼樣?打傷哪裡了?」 高亢怒火攻心,猛地直趄身,就要跟高老爺算帳。這個老頭子是生出了這具身體,但靈魂已換了人,自己跟他沒感情,但是林蘋就像他的命一樣,誰敢動她,他敢拿刀砍人。 「唔!」突然,腰間軟肉教人掐了一下。高亢耳邊傳來一個輕哼,是林蘋對他眨眼示意。他猛地回神,想起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而是莫名其妙的大周,氣勢登時弱了。 林蘋扯扯他的袖子,高亢才發現她身下有兩個小包裹——真的是包裹,一塊布又一塊布捆得很結實,還會發出細微的、像小貓般的哼聲。 「怎麼回事?」高亢大叫。這不是他的寶貝兒子和女兒嗎?居然被捆成這樣,怎麼活? 兩夫妻手忙腳亂地幫小寶寶解開包巾,越解,高亢和林蘋都氣得冒煙。 待包巾全部解開,瞧見孩子身上幾條細細的青痕,林蘋的臉色猙獰得像鬼。「居然把我的寶貝綁得都瘀青了,老娘跟她們沒完沒了!」她也快失去控制了。 高亢同樣氣得全身顫抖。 「高——爹爹,你倒是告訴我,兒的長子、長女,你的長孫、長孫女犯了什麼錯,他們出生才第三天就被弄得一身青?」他咬牙,硬是逼自己一定要喊「爹爹」。 一邊說著,他的手也沒停,扶起林蘋,一人抱著一個孩子,送到了高老爺面前。 小嬰兒身上一圈圈的青痕也把高老爺嚇了一跳。他是聽聞下人稟報,林蘋在月子內出房門,去跟奶娘搶孩子,這是會給家裡帶來衰運的,一氣之下,才請來家法要教訓媳婦。 至於高老夫人,她就是個護犢的主兒,為人沒什麼主見,只會像只老母雞般守著兒孫,不讓人欺負。 高老爺要揍人,高老夫人攔不住,老倆口吵出了火氣,高老夫人便被氣得暈過去了。 於是高老爺更火大,抄起了家法直接打。高亢來時,林蘋已經挨了兩下,只是她身下護了一雙兒女,怎樣也不讓,讓高老爺更看這逆媳不順眼。 如今,真相揭露,媳婦的失儀竟是為了保護高家唯二的第三代,高老爺怒火沖天。 「把那四個潑婦押過來,竟敢虐待老夫的孫兒,她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一聲話落,自有家丁綁來四個奶娘扔在地上。 高老爺揮手,一人就賞了兩巴掌。 「說,是誰虐待了老夫的孫兒?」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四個奶娘不停地磕頭,結結巴巴地解釋,小嬰兒本來就是這樣照顧,拿包巾團團地裹起來,預防他們受寒,小手小腳也不會胡亂抓傷自個兒臉蛋。每一家的孩子都是如此養大的,確是沒有虐待之意。 林蘋聽得想吐血。嬰兒才出生三天,骨頭都沒長好就被綁成粽一樣,這能養得好嗎? 尤其四個奶娘為防嬰兒手腳揮動,綁得結實,布條都在孩子的身上勒出了瘀痕,她要晚點發現,恐怕血液不流通,孩子的肌肉都要壞死了。 「公公,若是所有奶娘都如此照顧孩子。媳婦寧可自己辛苦帶他們,也不放心將孩兒交與他人手中。」林蘋的適應力比高亢強,很容易就喊起公公婆婆。 「胡鬧!」高老爺哼了聲。「我們高家是何等門第,自有規矩,豈容你獨斷獨行?」這些大戶人家的孩子是不跟娘親一起食宿,就怕做娘的太溺寵小孩,養出了一堆敗家子。比如他這兒子,當初就是沒管好,讓夫人寵過頭,長成後性子說好聽是溫和,其實就是軟弱,一聽自家娘子難產,劈頭就暈了。 不過……高老爺歪著頭看了地上跪著的一雙兒媳,覺得他們的性情有幾分陌生。一個三步不出閨門的大家千金、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從來看見他就像老鼠見著貓,隔三尺遠便跑得不見人影,今朝卻是長進了,也敢跟他當面頂撞,莫非吃了豹子膽的是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