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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董妮 「那個混蛋跟我搶女人,是他該死!」 「所以你就殺了他,那麼現在律法判你一命賠一命,也很正常。」 「他是什麼東西?能跟我比?」 「你認為自己的命比較珍貴,別人的就可以任意踐踏?」 「廢話!我是誰?我——」 「你是個混球。」一個譏諷的女聲插了進來,是帶著綠娃、紅蝶和一雙寶貝前來探監的林蘋。 「臭婊子——」高五又沒機會把話說完了。 這回是高亢打斷他的話。「找死,你敢罵我家娘子!」他不在乎高五怎麼說他,卻不能容忍高五欺負林蘋分毫,隨手將一隻硯台丟過去。 咚,硯台正中高五的嘴巴,打得他一嘴血,牙齒還被敲掉了兩顆。 「相公,你好厲害!」林蘋取了鑰匙,打開牢門,坐到他身邊。 高亢有點呆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什麼時候這樣准了?」 「如果你不是瞄準了目標砸他,那就是上天有意藉你的手懲治惡人吧!」林蘋招呼丫鬟抱孩子、提食盒進來。 高亢看到妻兒,也就不再理會高五。親了親兒子,抱著女兒,他眼裡有不捨、有欣慰。剛才高五那番話確實刺傷他的心,只是他學會了放開,把悲傷留給自己,將快樂送給他人。 「唉,你……大人探監還無所謂,怎麼把孩子也帶來了?」 「小寶和丫頭也想爹爹啊,是不是?」林蘋笑著說。 「爹爹!」一對雙胞胎爭先恐後地把口水往高亢臉上抹。 高亢是又喜又愁,百般滋味在心頭。 「你們先帶小寶、丫頭回家去吧!」這裡畢竟是牢房,高亢再想兒女,也不願他們在獄裡待太久。 兩個孩子很乖巧,沒有哭鬧,就讓綠娃、紅蝶抱回家了。 「相公吃點東西吧!」林蘋打開食盒,端出四盤小菜和一壺酒。 酒香和菜香一傳開,差點把高五給嘔死。他的斷頭飯是一隻水煮的雞腿,和一壺酸中帶澀的劣酒,但高亢呢?那些酒菜一看就是高檔貨。 「太過分了,你們居然買通衙役,在牢房裡飲酒作樂,我一定要到知府衙門告你們!」他實在是氣瘋了,忘了再半個時辰自己就要被斬首了,還提什麼告官? 林蘋本來是很厭惡高五,但見他無知到這種程度,也沒力氣和他生氣了。 她替高亢盛了杯酒。「嘗嘗,我在安城府第一酒樓買的,聽說是他們那裡最有名的藍玉酒。你知道我不喝酒,好不好我也分不清,不過味道聞起來很香醇。」 他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捧起酒杯,輕啄一口。 「你花多少銀子去打通府衙的關係?爹、娘沒說話嗎?」 「公公、婆婆說,只要能救你,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高亢沉默片刻,想著兩位老人家,他們很多想法確實與他不合,但不可否認,他們確實疼他。 而他,佔據了他們兒子的身體,可曾孝養過兩老?平時冷眉冷目就算了,現在遭了殃,還要他們勞心勞力、設法營救,他確是不孝了。 「知府那條路是走不通的,你們別白費銀子了。有錢不如存下來,好好過活。」 「我知道。」她又勸他吃了幾口菜。「我一入安城府,四下跟人打聽就發現,這位王知府最是貪財,而且是只拿銀子不辦事,所以我只待了兩天,便回來另尋路子。這一趟嘛……」她扳著手指數了數。「也只花了二兩三分錢,就是住店、吃飯跟買了些特產。」 他望著她嬌俏的面龐,沉沉的黑眸裡,閃亮的精光,真是到大周太久了,他居然忘記從前的林蘋是個多麼厲害的女強人,像王知府那等貨色要騙她的銀兩?別被她倒打一靶就好了。 娶到一個精明的娘子,是所有為人丈夫者的幸運。 他開心地連飲三杯。「娘子,先前你不是很好奇我為何會被騙得破產嗎?現在還有沒有興趣知道答案?」 她愣了一下。他肯與她討論,難道……他心結已解? 「盼很久了。」她大喜。 他閉上眼睛,沉澱一下記憶,才緩緩說道:「強仔是書局的常客,平均一星期會來買兩、三次書。那一天,他突然跟我搭話,兩人一聊,意外地投契,原來我們有很多相同的興趣,漸漸地也就熟了。大概半個月後,他突然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學習?」 「學什麼?」 「做神仙。」 林蘋的下巴差點掉下來。「他是個神棍?」 「錯。他自己說他是天帝下凡,而我是一個應劫的小神仙,所以注定一生孤苦,要歷盡艱辛,才有可能重返天界。」 「你相信這種話?」林蘋想找面牆壁撞。 高亢點點頭又搖頭。「理智上不信,但情感上相信。」他伸手,拉住她的手。「小蘋,你是一出生就被丟在育幼院門口,可能沒有被父母遺棄的記憶。但我有,雖然那時候我才三歲,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我常夢到爸爸牽著我的手,說要帶我去遊樂園,到了門口,他說去買票,要我等一等,然後……他再也沒有回來。他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不要我?是我哪裡不好嗎?」 「相公。」她都不知道,他平和的面容下藏著這麼深沉的痛。想到兩人讀書時,他那種拚了命也要做到最好的個性,她大概懂了,他以為被遺棄是因為他不夠好,只要他變好了,父親就會來接他。「這不是你的問題,是你爸爸不好。」或許,他始終排斥高老爺,也跟被爸爸欺騙過有關係。 「還是那句話,理智上瞭解,情感上難免矛盾。」他笑著,又飲了一杯。再憶前事,奇異地,他不生氣了,反倒有種在看一出鬧劇的感覺。「強仔那番神仙歷劫說撫平了我被父親遺棄的痛。原來不是我不好,一切是命中注定,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要重返天庭,也是如此。這樣一想,我的心就好過多了。」 她感覺眼眶酸酸的,要編造一個虛假的故事來蒙騙自己的心,他心中的傷口究竟有多大? 「對不起,我一直不曉得你心裡的痛。」如果她不是忙於事業,如果他們夫妻能多花些時間關懷對方,怎麼會給外人一個可乘之機? 「傻瓜,這與你何干?是我意志不夠堅定,才會上當受騙……嗯,也不能這麼說,強仔只是提點了我,接下來都是我為了逃避現實而自己騙自己。」他邊說,忍不住又笑了。「說實話,在那時候,我差不多是把自己幻想成下凡來拯救蒼生的神仙。」 她伸手抱住他,淚水在眼眶裡轉,覺得他好勇敢,這個世上能如此直白地正視自己錯誤的人不多,大多數人喜歡把過錯推給別人,或者強辯那不是錯,但其實人人心裡自有一把尺,是對是錯,捫心自問,又能騙得了誰? 他拍拍她的肩。「我故事還沒說完,你這麼快就感動到下行,我還怎麼說下去?」 「我只是心裡感動,還有聽你說話啊!」 他愛憐地撫著她的發。「我跟強仔認識的那幾年,強仔常跟我說些預言,准不准我是不知道啦,因為咱們已經來到大周了,也無從查證了。可自那以後,我再沒作過被遺棄的夢,反而常常夢見自己在天空飛,於是我愈發相信他。直到我們出車禍的半年前,強仔說,他姊姊在醫院工作,對台灣的藥品市場抱怨不已,外國已經行之有年的東西,台灣要落後人家好久才能進貨。若是一般的藥品也還好,但諸如減肥藥、壯陽藥等那些保證一推出就會暢銷的東西,台灣硬是比別人慢一步進口,等於自斷財路。強仔跟他姊姊有意透過藥商,直接去美國、日本拿貨,回台灣後再私下販賣。我想,這筆買賣可以做,而且他姊姊又是醫院的工作人員,應該不會拿到假貨,便把書局跟房子拿去銀行貸款,兩人合夥做起生意。」 「作夢應該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吧!」她猜,高亢是被強仔的叨念給洗腦了。「可既然是你、強仔、強仔姊姊三個人的生意,為什麼全部掛你名下?你還幫他做了擔保人?」 「強仔姊姊工作的醫院有規定,員工不得兼職,聖於強仔自己是個卡奴,個人信用度差得要命,兩姊弟都有不方便的地方,只好由我出面。一開始我們的生意做得很好,確實賺了錢,強仔想擴大事業,可惜我們手上的流動資金太少,所以他決定去借錢。但我的書局、房子都已經抵押了,沒辦法再貸,強仔便想到民間的融資公司。我本來是不同意的,但強仔說,我已經為公司付出很多了,這筆錢由他出面借,我只要做保證人就好。我心想,強仔也算夠意思,便答應了。」 「這叫欲擒故縱。」她覺得強仔從頭到尾都不安好心。 高亢聳聳肩,一開始做生意的時候,大家都很高興,也很坦誠,但賺錢後,大家的初衷有沒有改變,誰也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