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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華甄 如此刻,頭騾、二騾率先出發,其他騾馬自動相隨,一路浩浩蕩蕩,每個趕馬人也走得很有精神。尾騾通常由有力的高大騾子擔當,它既要能緊跟大隊,又要壓得住陣腳,使長長的馬幫行列形成一個整體,因此責任重大。 為了便於保護他們,苗大勇特意把謝志寧和小珚安排在自己,即二騾後邊。 現在這段路還不算窄,道路也較平,因此隊伍走得較快。 騎在栗兒背上的小珚前瞻後顧,興奮地對謝志遠說「我從來沒見過這麼雄壯的馬幫隊,你聽,頭騾脖子上的大銅鈴多響亮啊。」 沒等他回答,她又發現了新奇事。「志寧,你快看,沒人吆喝,騾馬會自己排成一條線,路那麼寬,它們怎麼就不會亂走呢?」 謝志寧看看馬隊,說「因為它們比你聰明,知道很快就要上山了。」 在她正想對他的回答表示不滿時,苗大勇給了她答案「騾馬走直線,是靠頭騾、二騾帶出來的,因為在陡峭的山路上,不按順序走直線是很危險的。」 原來是山道迫使騾馬走直線。小珚瞭然,看看環繞四周的大山,想像著那絕壁上的羊腸小道,不由對這段路程的艱難程度有了更多的認識。 「志寧。」 「什麼事?」謝志寧回過頭來問她。 「我想下來走路,讓栗兒輕鬆點。」 「不用擔心,你那點重量壓不倒它,你還是保持點體力吧。」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路會越來越難走,趁現在山路平,你省點腳力。」 聽他說得有理,小珚不再爭辯。 可是一路行來,她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弄得謝志寧招架不住。好在苗大勇和負責看管頭騾、二騾的「機靈鬼」陸豐都在附近,對他們來說,長途跋涉中,有個美麗單純的女孩說說笑笑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因此他們都很樂意回答她。 四月的山林綠得幽深蒼翠,行走在濃蔭中,彷彿鑽進了一個沒有盡頭的綠色深洞,不時可看到盤根錯節的老樹幹上遺留著一些香紙、祭品,而每逢遇到這樣的地方,苗大勇和其他馬腳子都會停下來拜一拜。 從他們的神態可以判斷,那是他們信奉的某位神仙的神位所在。也許是山神或者樹神吧。小珚心想。 當日頭當頂時,苗大勇發出「開梢」的吼叫聲。 「什麼是開梢?」當謝志寧幫助她下馬時,她問。 「那是歇腳吃午飯的意思。」謝志寧告訴她。 一聽要歇腳,她立刻問「要起灶嗎?」 「噓。」他輕輕摀住她的嘴。「那個字發音同「糟」,是馬幫大忌。」 「喔,真的嗎?」小珚驚訝地四處看看,發現苗大勇和其他人正忙著解開騾馬籠頭,讓騾馬吃草飲水,並沒聽到她的話,才安了心。「那要怎麼說?」 「火塘。」謝志寧解下栗兒的籠頭,輕聲告訴她。「馬幫在野外求生存,危險太多,只能靠神靈保佑、求取吉利,因此多有忌諱。比如吃飯不可泡湯,飯鍋不能打翻,煮飯時轉動鍋要往一個方向,升火架柴要順著一邊,不能亂架,還不能說與「盜」同音的字……總之,說話做事得多留神。」 她一吐舌頭。「那麼多禁忌,萬一違犯了怎麼辦?」 見她惶恐,他安慰道「不要太擔心,盡量注意就好。」 「你怎麼懂得這麼多?」她問。 他笑道「忘記何大叔了嗎?他是我最好的老師,從十歲起,我就聽他和他的朋發們說這些事。而且,我也跟他送過茶。」 這時,小珚看到「機靈鬼」正爬上一棵大樹,不由拉拉他「你看他爬到樹上去了,走,我們去看看他在幹什麼。」 「有什麼好看的,摘果子啦。」謝志寧不想去,但見她已經匆匆跑了,也只好跟了過去。 中午的「開梢」很快就結束了。 馬幫隊的行程排得十分緊湊,絲毫耽擱不得,因此大家必須趕路。 太陽落山時,他們抵達第一夜的「窩子」,一個叫羊場坪的山坳。 當苗大勇吆喝一聲「開亮」時,小珚立刻猜到,那就是「露營」的意思。 男人們卸下馱子,放開騾馬籠頭,讓它們盡情享用鮮嫩的青草,保住體膘。 「你說,咱們的栗兒會像他們的騾馬那樣回來嗎?」看著散佈在四周的騾馬,小珚擔心地問謝志寧。 「會的,今天我觀察了它一天。」他十分自信地說「它是匹識途老馬,很有靈性,一定會回來的。」 山坳裡有間竹棚,不算高大,但很結實。據說幾年前有一隊馬幫走到這裡時,正逢暴雨連綿,於是砍來山上的翠竹搭起這間棚子以遮風避雨,後來又有人因同樣的原因留住在這裡,因此棚子有被不斷修補過的痕跡。 馬腳子們非常能幹,才一會兒功夫,空地上就出現了一堆火塘,空氣中溢滿米飯混合著山野蔬菜的香味。 小珚發現馬幫裡的各種職責都有專人負責,其他人只配合,不「代勞」。 比如說,煮飯的人是「煙筒大叔」,找野菜配飯的是機靈鬼陸豐,生火添柴的是二鍋頭,找柴禾的是大黑,洗碗的是「淘氣包」東順,搭帳篷的是大個兒峰子和二黑,就連揭開飯鍋,盛第一碗飯的人都必須是大鍋頭苗大哥。 開始時她弄不懂為何要如此分工,後來眾人七嘴八舌地告訴她這是馬幫自古以來的規矩,其中隱含著禁忌和風俗習慣等因素。 因怕犯禁忌,小珚不敢碰火或鍋,她取出茶具去河邊汲水,準備煮茶湯。 當得知她要煮茶給大家喝時,大家都很開心,苗大勇同意她在煙筒大叔煮好飯後,使用火塘和她自己的茶釜。 而插不上手的謝志寧本該加入搭帳篷的行列,因為他要為自己和小珚搭一個。在茶馬道,他買了帳篷布,那樣搭起來會省力很多。不過今夜,因為有竹棚,因此他們都不需要另外搭,只要把各人的馱子送到竹棚內就行了。 飯後,男人們坐在大塘邊抽著竹煙筒、喝著小珚煮的茶湯,說著天南地北的風月事,消除一天的疲憊。 小珚不想加入男人們的說笑,獨自朝河邊走去。 謝志寧雖然與滔滔不絕的男人們坐在一起,也偶爾加入他們的話題,但心中卻無時不惦著小珚。今晚的米飯很香,可是她吃得很少,尤其看她剛才離去時,走路似乎很痛苦,因此見她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時,他匆忙前往河邊找她。 「瞧人家謝老弟多快活,有美姑娘相陪,下回我也帶個女人同行吧。」最喜歡女人的二黑羨慕地看著謝志寧的背影說。 「找打奧。」他的腦袋被水煙筒敲了一下。縮頭一看,是他的哥哥大黑正對他瞪著眼睛。「想女人想瘋了?這幾個月你還沒玩夠?」 面對黑塔似的哥哥,二黑當即抱頭不吭聲,嘴裡卻無聲地嘀咕個不停,眾人望著他兄弟倆的表情逗得大笑不已。 苗大勇對二黑說「忍忍吧,上河頭的女人等著你呢,這幾天老實點,多把心思用在騾馬上,否則落了貨你的損失就慘了。」 「還有……」他話題一轉,掃了眼其他正竊笑不已的男人們。「你們都給我留點神,如果再讓我看到誰的眼睛老是往吳姑娘身上竄,我就收了他的騾子!」 「大哥,眼睛看看也不行嗎?」幾個哀求的聲音同時響起。 「不行。」他毫不通觸地說「我把話都說清楚了,何大哥於我有恩,這個恩我一定要報。其他的,你們自己看著辦!」 說完,他一甩手,起身往竹棚走去。 煙筒大叔「鼓隆隆」地猛吸一陣水煙後,端起茶碗一揚脖子喝乾,對著身邊的年輕人不輕不重地說「女人!你們腦袋瓜裡只有女人!改天把褲檔裡那玩意兒全卸了,看誰還能折騰!」 說完,他抱著水煙筒走了。 剩下的幾個男人相互看看後,一致將目光轉向陸豐。 「機靈鬼,你叔叔褲檔裡那玩意兒是不是被卸了,不然為何不喜歡女人?」多話的淘氣包問。 「去你的,你的才被卸了呢!」機靈鬼瞪著眼睛,一副找人打架的樣子,而後站起身跺跺腳,也跟著跑了。 淘氣包等他跑遠後才想起自己遭到了侮辱,立刻跳起來追趕而去,一邊大聲吼著「小子,你竟敢咒我的寶貝,你給我站住!」 他的吼聲在夜空中迴盪,峰子揉揉肚予站起來。「吵鬧有屁用,睜著眼睛沒女人,閉上眼睛總有吧,老子睡覺去。」他晃動著龐大的身軀,往竹棚走去。 「看吧,都是你小子惹的禍。」大黑責備弟弟。 二黑氣呼呼地說「都是女人惹的禍,我恨她們!」說完,他忿然離去。 「好咧,都走了,我也睡覺羅。」二鍋頭看看身邊剩下的人。「大黑,今夜你守前半夜,別忘了喊淘氣包接下半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