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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董妮    


  「袁姑娘。」一名女子推開帷帳走出來。她是沈家獨子這次北行遇到的牧羊女,長得非常漂亮,就如天山的雪蓮,兩人原本約定回京成親,但沈公子卻死了。如今她跟著沈老爹,有行商喜歡她,想求她下嫁,可她說要照顧老人家百年,所以大家都叫她沈娘子。

  「沈娘子,今天有沒有好一點?」袁尚喜掏出一隻藥瓶遞過去。

  這回遇襲,沈娘子被打了一拳,受了點內傷,一入夜就咳,因此袁尚喜請大夫給她配了一服化瘀藥。

  「好多了。」沈娘子接過藥瓶,道謝,左右張望片刻。「柳公子呢?怎麼沒陪你一起來?」這話一出口,很多行商也問起來了。

  他們落難大散關半個月,見慣了柳嘯月與袁尚喜,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突然少了一人,行商們都不習慣。

  袁尚喜愣了一下,她跟柳嘯月親密到讓所有人認為他們是一體的?

  她搜索枯腸,卻沒有與他特別親近的記億。

  實在是柳嘯月接近她,做得太自然,如同變成她身邊的空氣,外人見他們是一對,她自己反而沒感覺。

  她搔搔頭,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有朋友到了大散關,三公子去接待。」她只能這麼說。

  「什麼朋友?男的女的?」

  「女的。」袁尚喜疑惑,沈娘於似乎太緊張柳嘯月了。「三公子——」

  「說我什麼呢?」卻是柳嘯月到了。他一來就跟大家打招呼,拍肩搭手,笑得無比熱絡。

  當然,他的手最後是落在袁尚喜肩上。

  她剛注意到他手掌帶來的溫度,就聽他朗聲大笑。「你是不是趁我不在,跟人說我的壞話?」

  「我哪會幹這種事?」她喊冤,便忘記他的手還在自己肩上的事了。

  「那你說,剛剛說我什麼?」

  「沈娘子問我,你今天怎麼沒來?我告訴她,你去接人了。」金多寶來訪,指名要找柳嘯月,他自當去迎客。

  「真是這樣?」柳嘯月笑問沈娘子,但眼裡沒有笑意。他不是遲鈍的袁尚喜,他看得出來,沈娘子對自己有意思,但他心裡已經有了她,自然不與沈娘子接近。

  可他也沒像以前一樣,遇上喜歡他的姑娘,就擺臉色。在袁尚喜身上,他跌了好大一跤,已經學會即便是拒絕人,也要委婉,不要傷人。

  沈娘子雙頰微紅。「是真的。三公子人中之龍,哪兒來的壞處讓人講?」

  「沈娘子過譽了,柳某愧不敢當。」他頷首,然後便去捉袁尚喜的手。「金多寶說,你答應了請她吃飯,她今天剛好有空,請你踐約。一

  「我有說過那種事嗎?」她有說過請金多寶喝酒,但吃飯?沒印象。

  「不管你有沒有說過,她已經在客棧等你。」柳嘯月也不管金多寶所言是真是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了一個藉口牽她的手。「走吧,你總不好讓她等太久。」

  她茫然地被他拉著一步一步往軍營外走。

  「三公子——」沈娘子追了幾步。

  但柳嘯月牽著袁尚喜,卻跑得更快。無論如何,他的武功在大散關裡還稱得上第一,其他人不憑藉外力想追上他,很難。

  連袁尚喜要跟上他的腳步,都很辛苦。她的內力畢竟還沒完全恢復。

  因此,她更難甩脫他了。

  「一定要跑這麼快嗎?」她有些喘。

  柳嘯月更拉緊她的手。「再遲下去,金多寶怕要將客棧全部的菜都點一輪,你的荷包……危險。」

  「可是,不管她點什麼,我都沒錢付。」她幫陳守將做事,陳守將管她吃穿。但她終是流犯身份,沒有俸祿可拿,她還是很窮的。

  「我先借你。」就算她一輩子不還也無所謂。

  「那怎麼好意思?」

  「難道你能找陳大哥借?」

  她默然。確實,比起向陳守將開口,跟柳嘯月借還是比較不尷尬的。

  「但出門在外,我也沒帶很多錢,經不起金多寶過多的折騰,所以我們得加快腳步,以免她把我的錢袋掏光。」

  「她名聲雖不好,但為人不差,不至於這樣的。」

  「要不要打賭,她現在至少點了十道菜、兩樣酒?」

  她疑惑地看著他,總覺得在大散關的柳嘯月跟在沛州的柳嘯月不大一樣,過去,他行事非常嚴謹,現在居然會說出打賭這種事?

  可這樣的柳嘯月又更迷人了,無儔俊美下添了瀟灑,就像月夜裡,那迎風初綻的曇花,讓人一見,魂銷夢醉。

  漸漸地,她的神智又有些不清楚了。

  她太容易為他著迷,所以總被他逗得團團轉。

  「你不說話就代表你答應打賭了?」他笑著打趣。「那好,我們立刻去看結果。」

  「啊!」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腰被他攬住了。

  他帶著她,像蒼鷹襲空一樣掠向天際。

  冷風一吹,她發暈的腦子有些清醒。「三公子,你快鬆手……」他們太親近了,她好緊張,胃部又開始翻滾,想吐。

  「到了。」他放開了她的腰,但仍拉住她的手。「你也來猜一下,金多寶到底點了多少菜、幾樣酒?」他又開始轉移她的注意力,這一招總是每試必靈。

  她搖搖暈眩的腦袋,裡頭有很多東西要跑出來,但每次都被他打斷,讓她越來越糊塗,但漸漸地,也有了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我不知道。」她現在有點想離開他,好好地冷靜一下。

  「那就不猜了,我們進去看。」他又拖著她進客棧。

  「三公子……」她踉踉蹌蹌地跌進了他的臂彎中。

  「小心點。」柳嘯月抱著她,笑得好開心,一口白牙閃得極端刺眼。

  ☆ ☆ ☆ ☆ ☆ ☆ ☆ ☆ ☆ ☆ ☆ ☆ ☆ ☆

  金多寶看他們手拉手一起進來,愣了一下。「你們什麼時候搞在一起了?」她說話總是不留情面。

  袁尚喜彷彿籠罩在雲霧裡的心,在一剎那間,雲破月出,見了光明。

  她的視線慢慢地移到自己的手上。

  柳嘯月有些緊張,趕緊插口。「一、二、三……十二道菜,三罈酒。我就說吧,金多寶就會禍害別人的錢袋。尚喜,你可輸我一次。」

  但這回,袁尚喜沒有被蒙過去,她還是看到了兩人交握的十指,纏得很緊,好像亙古以來,它們就緊掃在一起。

  她先是一愣,然後,淡淡的感動湧上心頭。曾經,她多麼渴望與他攜手,卻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打碎希望。終於,她斷絕了那份妄想,想不到卻在這裡實現。

  可戚動過後,她還是會想,他的突然改變是源於真心,或是其他?

  將最近發生的事回想一遍,他不擇手段的誘惑、小心翼翼的哄騙……她想,他是真的喜歡她吧?

  那她呢?她曾立誓,終生不嫁,因為她喜歡的那個人不會娶她。

  但現在他愛她了,她能不能、又敢不敢接受?

  她閉上眼,心湖翻湧,一會兒怪他使詐,騙得她已死的心又活了起來,一會兒怨金多寶打破她的夢想,如果她不醒,就能一直幸福了……

  但最後,她還是得承認,若沒有她的曲意回應,他的誘惑不會成功。他們,是共犯。

  「三公子。」她沒有甩開他的手,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她的目光依然溫柔,但那份至清至澄卻讓他心頭一陣忐忑,不知不覺,他鬆開了她的手。

  當他的溫暖不在了,她只覺落寞。真的是習慣了他啊……

  「尚喜,你不能忘了過去嗎?」他到底要怎麼求她,她才願意給他一個機會,讓兩人重新開始?

  她搖頭,過去不管是苦是甜,都是他們一起經歷過的,她只會珍惜,不會遺忘。

  他很洩氣。「所以……我們不可能?」

  她不知道,至少她的心還很亂,給不了答案。

  「對不起。」她需要一些時間考慮。

  「尚喜……」

  她沒再看他,轉身往外走,到了櫃檯前,她將皮囊放在掌櫃面前。

  「謝謝,竹葉青,幫我打滿。」然後,她就拎著酒走出去了。

  柳嘯月站在那裡,憤怒和失望充塞心房。他費了幾個月才迷暈袁尚喜,結果金多寶一句話就讓她清醒過來,離開了他。

  這女人,就像只夜壺,人人都離不開她,卻都不喜歡她,她的嘴實在太臭了。

  「藥呢?」他的聲音很冰冷。

  金多寶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他,反正他總是給她擺臉色,好像她欠了他幾百萬兩白銀,天知道,他們之間是誰欠了誰?

  「喏。」她遞出一隻瓷瓶。「少林聖藥小還丹,只要她服下,便可恢復功力。」這足足花了她一千兩銀。

  看到藥,柳嘯月臉上的厲色稍微緩和。他一直擔心大散關情勢不好、袁尚喜內力末復,萬一當塗族人打過來,她會有危險,才讓金多寶去尋找可以快速恢復內力的藥。

  現在有了小還丹,她康復有望,他也放心了。

  他抽了兩張千兩銀票給她。「銀貨兩訖,你可以走了。」

  看到銀票,金多寶就想撲上去咬他,更想咬自己,為什麼要發誓不收他銀子替他辦事,以報他救命大恩?她早晚在這上頭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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