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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黑潔明    


  正當她因冷開始打顫時,他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帶著她往回走。

  她微微一僵,幾乎想要開口叫他放她下來,她不習慣被人這樣抱著,可她累了,又不想再惹他不快,他身上又那麼暖,所以到頭來,她只是攀著他的肩頭,任他抱著她移動。

  他帶著她到了枝葉茂密的大樹下,大樹樹根十分巨大,像立起來的木板,高達數十公分,靠近樹幹的地方甚至超過了她的大腿,就像個天然的木牆一般。

  他讓她坐在上面,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能量棒給她。

  她在黑暗中,摸索著撕開包裝,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在她吃東西時,雨慢慢停了,他轉身走開,但很快就回來了。下一秒,她腳邊微微亮了起來。

  他蹲在那裡,手上拿著一個深綠色的防水背包,他從裡面掏出了一條乾毛巾遞給她。

  她知道他是怕被人發現,才沒將燈光開到最亮,兩人的身體和高大的樹根遮掩了大部分的光線,幾乎沒讓這微光透出去。

  亮了燈,阿萬才看清她的模樣。

  眼前的女人,看起來就像一隻落水貓,瘦小、蒼白,渾身濕透。

  經過這幾天的折騰,她襯衫的扣子掉了好幾顆,手臂、大腿,和她臉上都有擦傷,她額頭上髮際處那道割傷比較大,微微滲著血,她右側腰腹的襯衫破了,那兒也染著血。

  即便有了照明,她仍垂著眼,慢吞吞的在咬那根難吃的乾糧,沒抬眼看他。阿萬從防水背包裡,拿出隨身的醫藥包,替她額頭上的傷口消毒擦藥。

  她沒有抗議,連縮都沒有縮一下,當他試圖拉她的襯衫時,她自己抬手脫掉了那件襯衫,然後接過他手上的醫藥包,自己開始清潔處理那道傷口。

  她還穿著一件內衣,並不是裸著上半身,但她如此自然的在他面前脫衣服,還是讓他眼角微抽。

  他懷疑她根本沒有意識到不該在男人面前這麼做,也許他也不應該在意,他不是沒看過女人半裸,畢竟他做的這一行,無論三教九流或高官富賈他都會接觸到,全裸的女人他也見過不少,但她對他這麼沒有男女意識之別,這些年來莫名的一直讓他有些困擾。

  忽然間,注意到她右肩上那一大片紅腫,他很清楚,那樣的傷再過兩天會變成很可怕的瘀青。不由自主的,心又揪起,眼角再抽,他握緊拳頭,深吸口氣,壓下去而復返的惱怒。

  事實證明,對她發脾氣一點用處也沒有,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脾氣。

  很快的,他再次冷靜下來,當她擦好藥,試圖就這樣重新穿回那件破襯衫時,他開口阻止了她。

  「轉過身去,把內衣脫了,身體擦乾。」

  她看了他一眼,沒有抗議,只聽話照做,把腦袋上的毛巾拿下來擦乾身體。

  她的背上也有一大塊即將變成瘀青的紅腫,同樣是在右肩,只是後面這裡,除了紅腫還有擦傷。

  「你的肩膀怎麼回事?」

  「撞到了。」她回得極簡潔。他擰眉,「前後都撞到?」

  沒有多想,她平鋪直述的開口回答:「我醒來時在河灘上,山上在下雨,水來時,我沒來得及上岸,在水裡被流木撞了一下,脫臼了,我需要右手,所以想辦法將它喬了回來。」

  這個答案,讓他抿緊了唇,眼角微微再一抽。他沒再開口,可她卻因他的問題,想起一件事。

  「你怎麼找到我的?」高毅給她的高科技隱形眼鏡在洪水中掉了,她還以為紅眼的人失去了她的位置。

  「我是偵探。」他淡淡的說:「我很擅長找人。」

  她當然知道他是偵探,也知道他很擅長找人,但她以為那是在城市裡,這裡不是城市,沒有三教九流可以讓他追問、探查。

  還想再問,但那個男人已經開口再道:「我們得到樹上去,這裡不安全。」她同意,所以再次套上衣物,穿著濕透的衣物並不舒服,不過比沒有好。

  不想讓濕襯衫完全貼在身上,她沒有扣上鈕扣,只捲起袖子,將衣擺在身前打了一個結。

  當她穿好衣物,轉過身來時,他背起了背包,蹲跪在地,將兩手交叉在身前,示意她踩在他手上。

  她一腳踩上去,他撐起她,協助她上樹,攀抓住樹枝,她靈巧的翻了上去,爬到另一根更粗大的樹枝上,再往上,然後蕩到另一棵大樹上。

  當她回頭看,看見他沒跟著上樹,卻蹲在地上,不一會兒,他上了樹,她看見他撒落了一把腐葉,清除了兩人曾經停留在那裡的痕跡,她才發現他剛蹲地上也是在做同樣的事。

  跟著,他關掉了那微弱的燈光。

  四周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她停了下來,但他很快的來到身邊,就在身後,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和體溫。再一次的,她有些納悶為何他知道她在哪裡,她很確定他關燈前沒有查看她的位置,她也沒有發出聲音。但他找到了她,就像上次一樣。

  「跟著我。」

  他悄聲說著,如鬼魅一般經過她身邊。

  她看不到,不瞭解他如何能在隨時可能踏空的情況下移動,但她跟了上去,他就在她前面,她的五感本來就很好,後來更被人刻意磨得十分敏銳,在黑暗中移動對她來說不是難事,但在黑暗的樹上移動就有些困難了。樹幹雖然寬大,但有些地方長滿了青苔,十分濕滑,她無法前進得太快,但他卻不同,他在樹上輕巧的移動著,好像這是他家後院,每當她快失去了他的蹤影時,他會停下來等她。

  有一次她踩到青苔失去平衡,他及時回身拉住了她,彷彿他身後有長眼睛一樣。

  慢慢的,她發現自己能隱約看見他的身影,也看得見腳下的樹幹,她的視力漸漸適應了這黑夜,才發現因為兩人在樹上,這樣的高度,不像雨林的最底層那麼漆黑,這兒不是全然的黑暗。

  天上的雲慢慢散開了,月亮在雲中忽隱忽現,透著微光。

  然後,他在一棵大樹上的中心停了下來,那是樹枝分杈的地方,足以讓人穩穩的坐下,背後還有粗大的樹幹可以倚靠,這裡的空間比她方才找的地方舒適許多,更大,更穩,也更安全。

  暗夜裡,空氣依然又悶又濕。

  他放下背包坐了下來,朝她伸手。

  她不習慣和人靠得這麼近,從來就不曾習慣過,但現在不是可以讓她選擇的時候,所以她移動過去,握住了他的手。

  他讓她在他身前坐下,坐在那個防水背包上,她才坐下,他已伸手半強迫的要她往後靠。她沒有反抗,如他所願的往後靠,然後才發現這個姿勢還不錯,幾乎接近半躺了。

  他靠著樹幹,她則靠著他。

  從這個角度,她能看見林葉樹冠上的夜空,看見雲和月。然後,他伸手遮住了她的眼。

  「睡一下。」

  他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雖然懷疑自己能夠睡著,她還是微側過頭,把眼睛閉上了。

  他的心跳,再次在耳邊迴響,霍香慢了半拍,才發現她的臉是直接貼在他胸膛上的,他不知何時把上衣脫掉了,還是他一開始就沒有穿?

  她沒有印象。

  她也想把濕透的內衣和襯衫脫掉,還有腿上緊黏在她身上的濕褲子,但她更不喜歡被蚊蟲叮咬。她挪移著身體,彎身側躺,找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讓身體透氣。

  他沒有阻止她,只是伸手攬著她的腰,確定她不會掉下去。側過身之後,情況好多了。

  樹上不像下面一樣幾乎完全沒有風,偶爾有夜風徐徐吹來,聊勝於無。悄悄的,她歎了口氣,卻沒來由再次想起他方纔的行徑。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他沒有回答,只有他的心跳聲,在她耳畔迴響。

  她以為他不會說了,半晌後,她聽到他緩緩開口:「阿震給了我你最後回傳的訊號位置,我到那處河岸之後,聽到了槍聲。」

  她愣了一下,喉微啞,告訴他。

  「那人是海豹特種部隊。」

  「我看到了。」

  他的手擱在她腰上,她感覺到他深吸了口氣,但他沒有再指責她。

  她可以理解他循聲找到了那個男人,可那還是無法解釋,他在那之後,是怎麼找到她,而那困擾著她。如果她可以被他找到,就有可能被其他人發現。

  「夜那麼黑,你怎麼知道我在哪?」

  他看著夜空中的雲與月,沉默著,他很清楚她的憂慮,不得到答案,她是不可能放心的。

  「我是在山裡長大的。」他告訴她,「我的父親是個獵人,他教我如何追蹤動物,教我如何獵捕那些在地上跑的、水裡游的、天上飛的。相較靈巧的野獸,人類的蹤跡,非常顯眼。」

  這解釋了一些事。

  過往的經歷,讓她無法完全信任旁人,所以總是保持警戒,即便是他也一樣。這習慣很不好,有些傷人,她知道,卻改不掉。

  回想起來,她似乎也是第一次聽他提到關於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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