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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黑潔明    


  「倒垃圾?」韓武麒挑眉。

  「今天要回收。」屠震鎮定如常,十指如飛的敲著鍵盤,眼也不眨的配合小笨蛋老婆的說法:「她需要早點把那些回收拿出去。而且,肯恩把東西搞定了,你要看畫面嗎?」

  韓武麒收起笑臉,雙手抱胸,開口道。

  「當然,秀出來吧。」

  屠震敲了兩下鍵盤,下一秒,前方牆上被投影出幾個不同的畫面。見狀,韓武麒黑眸一亮,揚起嘴角,露出白牙。

  狩獵遊戲?

  既然是遊戲,沒人規定他不能參一腳。沒有邀請函?不是會員?不是玩家?別開玩笑了,誰需要那種東西。

  現在,一切就定位,他不把那些王八蛋拖出來,老子他就不姓韓!

  第5章(1)

  淅瀝瀝瀝……淅瀝瀝瀝……

  她在半夢半醒間,聽到了雨聲。

  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將她抬了起來,世界微微的搖晃著。她知道,她正在被搬運、移送。

  機器運轉的聲音在耳邊忽大忽小、似遠似近。

  她應該要感到害怕,一般人都會吧?但她沒有什麼感覺。

  她從小就被剝奪了一切,暗影集團讓她一無所有,沒有喜怒哀樂,沒有七情六慾,唯一有的,是完成任務的執著。

  她不害怕,不懂得害怕,因為她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被裝到了一個箱子裡,黑暗來襲,但她依然能聽到雨聲。淅瀝瀝瀝……淅瀝瀝瀝……

  恍惚中,好似又回到了那艘船屋上。

  天窗透著灰濛濛的微光,小雨淅瀝瀝的下著。

  她躺在偌大的天窗底下,看著雨水在窗玻璃上,不斷落下又濺開,四散滑落。

  開門的聲音響起,然後是下樓的腳步聲,男人的腳步聲很沉重,完全不曾想要遮掩,她從地板上坐了起來,看見他有半張臉都腫了起來,右眼上方有個約莫兩公分的銳利傷口,鮮血從那兒不斷滲出,他不時伸手抹去,但鮮血仍一路滴落在木頭地板上,又被他踩得到處都是。

  他沒有注意,只是脫下已被雨水打濕的風衣,隨手一丟,然後是他早就被扯破的襯衫、皮帶、半濕的長褲,他看也沒看她一眼,走過她身邊,留下從他身上滑落的雨水和血水,然後一路走到後面的浴室裡。

  她聽見水聲,知道他在洗澡,她爬了起來,將那些濕透的衣服撿了起來,再拿來抹布擦去他在地板上留下的血水與髒污。

  幾分鐘後他穿著短褲走了出來,他額角上的傷還在流血,他再次抹去,這一次他抬起手按壓著傷口,走到辦公桌旁,拉開抽屜翻找,然後又到廚房的料理台中島抽屜裡翻了一會兒,弄得乒乓作響。

  當他不爽的嘟囔一聲,又走回辦公桌,拿出抽屜裡的威士忌時,她放下手中抹布,從他桌旁的一隻收納櫃裡,拿出簡易的醫藥箱遞給他。

  「我想你在找這個。」

  直到這時,他才抬起眼看她。

  她看見他擰起了眉,這個表情牽動了他的傷口,不過他放下了那瓶酒,伸手將醫藥箱接了過去。

  但當他試圖用兩隻手去開那醫藥箱時,他眼角上的傷口瞬間又湧出血來,滑落他的眼,模糊了他的視線,讓他咒罵出聲,下一秒,他將那醫藥箱丟了出去,把它摔了個稀巴爛。那突如其來的暴怒,沒有嚇到她,但讓他自己嚇了一跳。

  他瞪著那個被摔破的醫藥箱,渾身肌肉緊繃著,沒有抬眼看她。

  屋子裡的空氣在這一瞬間,變得無比稀薄,她能聽見他粗喘的氣息,看見他握緊了拳頭。

  他額上的傷口又湧出鮮血,一滴又一滴的滲出、滑落,染紅了他的眼,再滑落他的臉,然後滴在地上。他不希望她在這裡,她知道。

  這裡是他的地方,他的窩,他可以獨自舔舐傷口之處。

  她應該要離開,就算外面在下雨也一樣,她沒有任何資格待在這裡。

  雖然不是很懂人情世故,但她再遲鈍,也清楚他沒有任何義務收留她,一個月前當她出現在他門口時,他沒有趕她走,只是因為他知道她無處可去。

  她轉過身,知趣的往外走去,他需要空間,她可以把這個空間暫時還給他。

  可是在經過那破爛的醫藥箱時,她不自覺慢下了腳步,破掉的醫藥箱上沾著他的血,不知為何,她突然有種感覺,那男人不會再試圖去治療那道傷口。

  她可以從舷窗玻璃的倒影中,看見那個僵站在原地,全身散發著憤怒的男人,可以看見鮮血一滴接著一滴的滴落。

  那傷口或許有些礙事,但並不是真的很嚴重,他的身體很好,就算他不處理,很快那裡的血液也會開始凝結,只要不再碰水,它就會慢慢止住血,然後開始結痂,可能到最後也只會留下一個很醜陋的疤。

  她應該就這樣走開,但為了她也說不清楚的原因,她停了下來。他很痛苦,她知道。

  痛苦又憤怒。

  這是個糟糕的一天,雖然她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但光是看他的模樣,就能曉得他過了很糟糕的一天。

  在她還沒有意識到時,她已經蹲了下來,撿起那些棉片、棉花棒、碘酒、雙氧水、生理食鹽水,或許因為經常會用到,他甚至還有手術用的縫合針線。

  然後,她站了起來,拿著那破爛的醫藥箱,走了回去。

  有那麼一瞬間,她其實不是很確定自己這麼做對不對,當她拿著棉片朝他舉起手時,她真的覺得他會把她推開,這一次或許會開口叫她滾出去。

  但他只是抬起了那染血的眼,一臉凶狠的瞪著她。

  她沒有退縮,直視著他,面無表情的將那棉片壓到了他眉骨上那道傷。

  「壓著。」她說。

  一開始,他沒有反應,只有憤怒的黑色瞳孔收縮著。她沒有縮手,他沒有動。

  就在她覺得,這男人會和她僵持一整天時,他抬起了手,壓住了那棉片。確定他壓好之後,她鬆開手。

  「到沙發那裡坐下,那邊比較亮。」她說。

  他移動身體,在那張沙發椅上坐下了,她拿著那破爛的醫藥箱跟上,把那些東西放在沙發旁的茶几上,才示意他挪開棉片,他抬起頭,讓她用生理食鹽水替他清潔傷口,然後消毒,再拿針線縫合。

  她很習慣做這些事,過去那些年,她不只一次縫過自己身上的傷口。船屋外,雨仍下著。

  她可以感覺到,他在她替他處理傷口時,控制住了那股無處發洩的憤怒。當她拿剪刀剪去線頭時,他已經冷靜了下來。

  不知何時他早已不再看著她,只是低垂著眼,她用生理食鹽水將棉花沾濕,擦去他臉上的血水,他也沒有抗議。

  然後,她收拾著那些沾血的棉片和棉花棒還有破掉的醫藥箱,將它們都帶到料理台那裡去,換到另一個臨時的收納盒裡,當她再抬眼查看他時,發現他已經在沙發上躺平。

  她走過去,看見那男人閉上了眼,放鬆了下來。或許睡著了,或許沒有。

  她沒有再打擾他,只是轉身回房。

  那天稍晚,她出門去採買雜貨,才在電視上看到發生的事。

  有個賭徒的老婆,受不了老公的長期暴力與精神虐待,試圖帶著女兒離開,男人持槍衝到了火車站,挾持了妻女。

  一位英勇的路人介入其中,試圖說服那個賭徒,但最後還是失敗了。

  雖然路人發現無法說服對方之後,衝了上去,但在混亂之中,那賭徒還是在殺害了妻女之後,開槍自殺。那是他。

  她知道,新聞的影片,是有人用手機從一段距離之外拍攝的,只照到他的背影,可她認得他的身形,認得他那頭黑髮,還有他穿的風衣和長褲。那是個糟糕的一天。

  很糟。

  她回到船屋之後,看見他仍半裸著躺在沙發上,地上多了幾罐空的啤酒罐。他睡著了。

  她站在沙發旁,看著那個沉睡的男人,他裸露的上半身十分強壯,上頭有許多新舊傷痕,就像她一樣。只是,她的傷,不是為了救人。

  他是。

  看著眼前的男人,一股說不出來、無以名狀的情緒充塞心口,半晌後,她拿來一張毯子,攤開蓋到他身上,然後曲膝坐在沙發旁的地板上。

  天慢慢黑了,她沒有開燈,也沒有離開,只是環抱著膝頭靜靜的聽著身後男人的呼吸,凝視著眼前的黑暗。在這之前,她其實不是很確定自己為什麼會來找他,她和這男人相處的時間並沒有很久,對他來說,她幾乎和一個陌生人沒兩樣。

  危險的陌生人。

  可是,當她出現在他門口時,他沒有趕她走。

  這男人收留了她,或許早在當時,她就隱約知道,他不會那麼做,不會趕她走,就像他在船上沒有丟下她,就像他試圖拯救那女人和孩子一樣。

  他是個好人。

  如果她在他的身邊待得夠久,是不是……會不會……也可以變得好一點?閉上雙眼,她傾聽著他的呼吸,想著。

  她想要變好……想要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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