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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單飛雪    


  在約會吧?

  媽媽已經有人陪了,也許,再過不久,媽媽也不需要他了。

  他在客廳呆坐著,時間原來可以走得很慢,當你寂寞時。

  時間慢得教人心慌,這就是他的生活?

  置身於此,感到跟一切格格不入。不管處在哪兒,都焦慮。

  我怎麼了?沒辦法做事,思緒混亂。我怎麼了?為什麼慌成這樣?他終於坐不住,感覺自己快被空蕩的房子吞沒。

  他離開媽媽家,回自己住處,在停車場停妥車子,趴在方向盤,沒做什麼,但累。

  我到底在幹麼?如果這是我要的生活,為什麼我……我慌什麼?

  他要的都得到了,江紫薇說,只要他一句話,她就取消婚約,回他身邊。他曾丟失的自尊贏回來了,這不就是他要的?

  喬安貴現在因家業危機陷入痛苦,過得很慘吧?他應該得意,他勝利了,屬於他的房子、車子,都有了。他不再為錢發愁,虧欠筱魚的,也還清楚了,也說明白了。

  一切,這樣完美,在辛苦追逐後,一件件照他心意都達成了。

  然後,他得到什麼獎品?

  他點開手機,觀看筱魚在他家時,監視器的錄像記錄。

  他一直保留這影像,看筱魚滑稽地蹭他西裝,穿他外套,在床上撒野,然後因為他的聲音,慌亂地裹住被,驚嚇又困窘的脹紅面孔,看著她憨傻的笨拙樣,方利澤笑了。

  然後,又疲乏地吁盡氣。

  他身體疲憊緊繃,他想念在筱魚身旁的安穩放鬆。

  拔出鑰匙,下車,上樓。

  他回家,站在太鼓機前,狠打一陣子,扔下鼓棒,想了想,跑去打開衣櫥,拿出年少時塵封的袋子,取出一條藍圍巾,這是當年江紫薇給的。裡面,連同她的書信,還有那本小說,都扔進垃圾桶。

  他終於決定,告別這些。

  突然,有張紙飄出垃圾桶外。

  方利澤拾起,想起它的來處——

  思:名(家贗傟偆偨〉。

  他回憶起來,那時筱魚播放這首最愛的歌,她隨著歌曲擺動,肢體不協調,晃來晃去像企鵝,她慈憨的臉兒如在目前。

  那時,她眼裡滿是期待地央求他——

  我最喜歡這首歌,可惜不知道她在唱什麼,日文歌詞我也不懂。

  你翻譯這首歌的歌詞給我好不好?

  那晚,筱魚聽著這首歌,晃著腦袋,很陶醉的樣子。她說,雖然輕快,但不知道為什麼,有時聽著,又覺得很悲傷,我就是很愛這首歌。

  那時他好像罵她,連唱什麼都不懂,就亂愛一通的。

  他忘了,曾答應筱魚這件事。

  〈家贗傟偆偨〉?

  方利澤坐到桌前,打開計算機,搜尋這首歌的背景跟歌詞。

  是中島美雪唱的〈離別歌〉。

  他綜合網絡各種翻譯,找出歌詞意思,一字一句照抄下來。

  那歌詞,字字震撼他,像在諷刺他的現狀。

  他上網,購買歌曲,戴上耳機聽。

  這時,才驚覺自己,很寂寞、很慌、很無助。

  如果帶給他快樂的,不是功成名就,不是得勝,那麼真正能令他打從心裡歡喜滿足的,是什麼?

  他糊塗了——忙碌至今,光陰虛度,孑然一身,究竟得到什麼?

  靜下來,深夜,此時,那唯一,真實的念頭是——療筱魚……我想你,好想你。

  啊,真清爽啊。

  再會啦,亂七八糟的感情,砍掉重練!再也不想起!

  夜裡,南下,高速公路,破舊老轎車一路馳往雲林是斗六市。

  轎車裡,鄧麗君甜暖的嗓音唱著〈初戀的地方〉。

  筱魚坐在後座,抱著大魚,倚著車窗,看著急逝而去的夜景。時而山影幢幢,群樹默默,時而稻田綿延,筆直高速公路,往前不回頭。

  前座,王正太負責開車,楊黛育在一旁唱歌,後座的女兒也笑嘻嘻高唱老歌曲王正太唱:「我記得有一個地方,我永遠永遠不能忘。我和他在那裡定下了情,共度過好時光。」楊黛育唱和:「……那是一個好地方,高山青青流水長,陪伴著我們倆。」佳洋唱:「初戀的滋味那麼甜,怎不教人嚮往……」筱魚聽著,置身在他們歡樂的氣氛裡。

  越往南,樹木田野越多。

  初戀的地方?

  那是在台北,現在已被父母賣掉的別墅裡。

  初戀的地方,方利澤與地,共進晚餐。

  初戀那刻,方利澤帥氣地擊退壞人的那間麥當勞,已結束營業。

  山坡上的高中生涯,他騎車載她返家,她狡猾地略施小惠,騙他晚晚到家裡陪她。

  都結束了,初戀的人,她換了手機號碼,重新開始。

  「哇—那邊亮亮的。」佳洋叫起來,車窗外,黑暗田埂中央金燦光影閃爍著。

  「那是什麼?」

  「喔——那是電照花。」王正太說。

  「把拔,什麼是電照花?」佳洋問。

  王正太難得可以炫耀知識,嗓音高亢地教女兒。「就是花農利用夜間照花,延長日照時間調節花期,這樣全年都有花可以賣。所以花農就架很多燈泡,晚上用燈照花,像陽光,它們就一直開花喔——」

  「那不是在騙花?」佳洋童言童語。「真過分。」楊黛育跟女兒說:「啊不那樣花怎麼能一直開?這樣一整年我們都有花可以買喔。而且一直開花,花農就能賺很多錢,很聰明啊。」

  「我不喜歡。」佳洋癟嘴。「這樣一直開,花很可憐。」

  「又不是真的太陽,我不喜歡。」我也是。筱魚心酸地想,她不喜歡假的陽光,既變天黑,花還認真向著假光,認真開花,以為置身溫暖白晝。這是假溫暖,她感到殘忍。

  筱魚想到自己,也是空歡喜一場,眼眶潮濕,心情黯淡。

  是她太感性吧?

  如果她是花農,電照花只是電照花,聰明的發明,促進經濟效益,非常好啊。

  但她不是花農,那些花兒被虛假的溫暖哄騙,努力開花取悅世同,像她失敗的戀情啊。方利澤略施小惠,就重燃希望,拚勁取悅他。以為有那麼一點點喜歡她,以為那一點點喜歡終究會因她努力,變成愛,以為花開到終,會結上美好果實,而今嘗遍心酸苦果。

  他真的匯給她二十萬了。

  可笑。

  錢沒有溫度,錢不能跟她聊天,錢不能陪她唾,不能抱她。

  他求勝,他好戰,他盡情去贏他要的一切

  都結束了,遠離台北。

  在他的世界,她是輸家,從未贏他,努力討頭。空歡舂太多次,也就很難沒有恨。是,她恨他。比背叛她N次的高偉仁更恨他!

  遠離有他的城市,努力遺忘,筱魚要重新開始,整理好自己,在斗六,建立她的新世界,追尋她要的幸福,再也不要傷心了。

  她已跟他切割清楚,從此老死不往來,各自天涯。

  方利澤醉倒,中午醒來,手機裡,有廖筱魚傳的Line。

  一張照片,一段文。

  照片是銀行的轉賬收據,他給她僯十萬,她匯還十八萬。

  扣掉讓你內疚的兩萬塊,我匯還十八萬。那時跟你要二十萬,只是氣話。

  有件事,我也瞞著你。

  你其實不用因為偷錢就覺得慚愧,所以對我好。

  那些錢,不是你偷的,是我間接給的,那時,你因為媽媽快出院,愁眉苦臉,問你怎麼了,也不說,我就猜,應該是住院費的關係。

  你好強,不肯提,也不跟我借。所以我把爸媽給我的過年紅包裝進鐵盒,放電視櫃抽屜裡,故意要你去拿那天寫功課的報酬。

  嚴格來說,是我設計你,引誘你犯罪。

  我以為,只要幫你度過難關就好了,沒想到好心做壞事,害你內疚那麼久,還想著要彌補。

  現在,我是自作自受。在多年後,當我以為你終於喜歡上我,才對我很好。我一直喜歡你,希望有你陪我過生活。

  現在,我只想擺脫你。

  你在我心裡住很久,現在,我終於放開你。

  反正,現在的方利澤,我也不喜歡,我討厭他。

  我不懂,你得到也擁有很多,為什麼還那麼貪心?想摧毀喬家事業,想搞砸喬安貴婚事?想追回江紫薇?

  以前,我在你身上看到的,是不肯跟命運低頭的戰士。

  現在,我看到的,開名車用名牌耽溺勝利快感的方利澤,不是戰士,是殘酷又貪婪的勢利者。忙著炫耀自己的勝利。

  我最忿忿不平的,是你還想要江紫薇。

  她對你很好嗎?有我對你那麼好嗎?

  我好不甘心,但我現在懂了,也許我們就是沒緣,不管怎麼努力,你對我就是沒感覺。現在大家把事情都搞清楚了,欠錢的還錢了。而一直在對你濫情的我,也會退出你的世界。

  我不會說祝你幸福,我說不出口,因為你讓我好辛苦。不過,會這麼辛苦,也是我自找的,怪誰呢?

  從此不相見。

  方利澤震驚。

  這是……怎麼會?

  回想當年,這個看似憨傻的丫頭啊,原來心機這麼重,竟然——方利澤下床,拿了鑰匙,上車,趕到太楊影印店,卻見影印店鐵門拉上,門上貼著招租廣告。

  他駭然,心猝然空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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