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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寄秋    


  自亂陣腳的與之爭吵正中她們下懷,眉姨娘、珍姨娘要的便是她勃然大怒,不理智的責罰她們,讓夫婿對她的蠻橫無理心生嫌隙,落得善妒的名聲,好昭顯她倆的楚楚可憐。

  上一次她就是中了她們的計謀,動輒打罵羞辱,罰她們寅卯交接時分就得到她屋前候著,往往站上三時辰都不給早膳或一杯熱茶,等人快撐不住了她才帶著飛揚跋扈的得意笑臉緩緩起榻,再召兩人為她捏背捶腿。

  這時的婆婆會出現,規勸她要善侍妾室,接著又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的噓寒問暖,又是送吃食,又是送補藥的補身健體,好讓她早早生下周府長孫,不讓「月份不小」的眉姨娘專美於前。

  但事實如何呢?無人知曉。

  她只知用了婆婆送來的昂貴藥材之後,足足一年不曾受孕,補藥喝得越多脾氣越暴躁,有事沒事總忍不住要生氣,看什麼事都不順眼,老想和她爭丈夫寵愛的姨娘們首當其衝的成了出氣對象。

  她一狠起手來,連身邊最親近的丫鬟也不敢阻攔,暗暗露出恐懼的神色,等她發完脾氣才敢靠近。

  「多謝大少奶奶的疼惜,賤妾等不勝惶恐。」兩人又一福身,好似十分感激她的關照。

  「別站著說話,腰疼,我瞧著你們也仰得脖酸。」孟清華素手一揚,其他丫頭們又搬來兩張圓頭矮凳。

  「是。」

  兩人恭敬地坐下,雙腿併攏,兩手往裙上一放。

  「斜月,把我準備好的珠釵給姨娘們,早該給了,只是剛入門事多,一時抽不出空來。」孟清華嬌懶地往後一靠,凝暮機伶地取來玄金八團如意吉祥紋靠枕就往主子腰後一塞。

  知情識趣的丫鬟舉止秀雅,一做完手邊的活兒便無聲地退到一旁,看來極懂規矩,精心調教過的大丫鬟比小戶人家出身的小姐更像正經主子。

  原本想來找事一鬧的眉姨娘、珍姨娘見狀,暗暗收起盤算好的心計,心想著這個大少奶奶真不簡單,居然能心平氣和地接納有意尋釁的小妾,毫無一絲嫉妒之色。

  她們的計劃被打亂了,心裡有些慌亂和不甘,即使很想遮掩住心底的妒意,可是臉上還是難免流露出些許情緒,明顯易見。

  此時的斜月已從箱籠中取出一隻桐木漆貝小盒,扣著雙耳金鎖的盒蓋一打開,錦紅絨布上躺了兩支一模一樣的水玉鑲金雀尾珠釵,她彎下身讓姨娘們各取一支往發上簪。

  不是正妻插簪,這禮算不算成呢?無人可解答。

  可是這一刻,眉姨娘的表情是明明白白的錯愕和委屈,以及一絲絲的憤然,孟清華給的玉釵水色很足,是少見的極品,少說要上百兩才買得到,對妾而言是貴重了,只是在眉姨娘、珍姨娘的眼中,這不是賞給她們的體面,而是打她們的臉,雀鳥本是林間農田常見的小野雀,而雀無首是指她們只配當個雀兒尾,難成鳳凰。

  攀上周明寰這棵大樹又如何,野雀就是野雀,換上新裝和亮麗的羽毛也改變不了野雀的本質。

  「對了,你是……眉姨娘是吧!聽說你有三個月左右的身子了,看過大夫了嗎?胎象如何?」孟清華纖指一指,慵懶地側過身,以動作表示自己以疤痕認人。

  下巴有疤的眉姨娘藏在袖子裡的手倏地一緊,孟清華狀似無意的神情像一把刀,狠狠插上她最在意的痛處。「看過了,就是有點嗜睡,倦怠,提不起勁,老是想吐。」

  「你看的是哪個大夫?」漱了漱口,她輕咬了一口糖蒸棗泥糕,軟綿綿的棗泥化在口中,淡淡的微甜在舌間暈開。

  「是城西的劉大夫。」眉姨娘回答,一雙奪人魂魄的鳳眼如沾了露珠似的,一閃一閃的。

  然在聽見內室傳來翻身下床的聲響,以及男子走動的腳步聲,她一張艷容立即生出光采,旋即又擺出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可憐相,彷彿為了不讓大少爺為難而咬唇隱忍。

  這一瞬間的變化看在孟清華眼裡著實好笑。以前她怎麼沒發現眉姨娘有做戲子的潛力呢?關在後院為妾實在太憋屈了。

  「是嗎?城西有個劉大夫我為何不知曉,肯定醫術不過爾爾。」孟清華說謊了,她相當知道這個劉大夫,當初便是他作證說眉姨娘「操勞過度而小產」,讓丈夫對她更不喜。

  「劉大夫名聲不大,醫館開在小巷裡,專看婦科。」眉姨娘說得順口。

  「那就再找劉大夫來看一看,我怕你這一胎出了差池,到底是夫君的第一個孩子,不能不慎重,你說是吧?」她笑咪咪地說。

  一聽要找劉大夫過府,眉姨娘頓時一驚,軟了手腳。「劉……劉大夫近日喪母,送娘親棺木回鄉安葬,會有一段時間不在城內,賤妾的胎象很穩,並無不妥。」

  「不行、不行,我不放心,孩子的事哪能掉以輕心,一個不小心碰撞掉了可如何是好。斜月,去請林大夫過來一趟,讓他為眉姨娘診診脈。」想嫁禍我,想得太天真了。

  「是。」

  「不、不用了,大少奶奶的好意賤妾心領了,賤妾的身子自己清楚,犯不著勞煩為主子們看診的林大夫……」眉姨娘慌張起身,一臉人家要斷了她子孫的樣子。

  斜月的腳步極快,一閃身就溜出門外,想伸手攔阻的眉姨娘根本攔不住,懊惱不已地抿著唇。

  像是早有安排,林大夫也來得很快,據他所言是剛好例行性的每月來為主子們請一次平安脈,斜月一出院門就與他撞個正著,順手把人帶了進來。

  「見過大少奶奶。」林大夫不老,約四十出頭,唇上留兩撇小鬍子,身後跟著不到十歲的稚齡藥童桐子。

  「客套話不必多言,先來看看眉姨娘的脈象,我看她這肚子還不明顯,是不是該吃點什麼補一補。」孟清華眼中閃過一抹冷意,上揚的唇瓣卻笑容可掏。

  「我不……」

  沒讓眉姨娘有拒絕的餘地,即使她的丫頭錦兒來擋也沒用,驚秋一扭腰擠走錦兒,凝暮手一推便少了個礙事的人,斜月、蘭香一左一右地站在眉姨娘身側,似扶住她讓她坐下,實則將她壓制住。

  懷中攢著一錠十兩銀子的林大夫非常配合的上前,手覆上她的皓腕,診起脈來。

  「嗯、嗯……咦?」

  一聲咦,眉姨娘的面色慘白,身子抖如落葉。

  「怎麼了,是孩子出了什麼問題?」假意關心的孟清華將身子坐直,神色凝重地問。

  「眉姨娘的身子嘛……」故弄玄虛的林大夫撫撫小鬍子,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好似眉姨娘真有重病在身,縱使是他也倍感棘手。

  第五章  虎狼之藥(1)

  「宮寒。」

  「宮寒?」孟清華眉心輕蹙,狀似不能理解林大夫話中之意。

  宮寒是指孕育子嗣的身體過於虛寒,不易受孕,患有宮寒症者通常很難懷上孩子,即使有了也會滑胎,留不住。

  「眉姨娘的宮寒症甚為嚴重,最少要吃上一年溫熱的補藥才有可能懷孕,她之前大概是吃多了避孕的藥,因此傷了身子。」他意指她的出身不潔,用藥過度。

  眉姨娘是青樓女子眾所皆知,曾是花魁又恩客無數,在入周府為妾前早已是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她香閨的入幕之賓何止上百。

  為了賺更多的銀子,老鴇是不會允許賣笑為生的花娘腹裡多塊肉,狠心點的直接下些絕子藥,要不便是避子湯從不間斷,以確保賺錢工具不會懷上孽種,平白少了日進斗金的機會。

  不可避免地,眉姨娘應當也被逼著喝下不少避子的湯藥,再加上聞多了讓恩客動情的催情媚香,外表看來她並無異狀,但底子早被掏光了,今生想孕育子嗣難上加難。

  其實她早就知道這件事,自個兒的身子豈有不曉得的道理。

  因此她才非纏上周府大少不可,不求為妻只求為妾,沒有孩子的小妾才不會為正妻所妒,而且更能博取男人的憐惜,當其他妻妾有孕在身時,她是唯一能侍寢的人。

  什麼叫枕頭風,也就是耳鬢廝磨的枕邊細語,恩愛一多還能不受寵嗎?男人要的是床笫間的淋漓盡致。

  她不求母憑子貴,只要自己得寵。

  「林大夫是不是診錯了,眉姨娘已經有了身孕,若有宮寒症狀,她的孩子還保不保得住?」孟清華一臉焦急樣,憂心忡忡,實則在心底笑開了花,事情果然如她所猜測的一樣。

  林大夫頓時沉下臉。「明明沒有孩子還說有孕在身,是哪個大夫診斷的,老夫可當面對質,眉姨娘的身子早被虎狼之藥傷了,哪有可能受孕。」

  這種事騙不了人,一診便知,幾個月後即便弄出個假肚子,但是真是假一目瞭然,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

  林大夫的想法並沒有錯,懷孕一事的確無法欺瞞到底,但眉姨娘的假孕是針對甫入門的孟清華,她佯裝懷有身孕是想讓她的新婚夜過得不痛快,將周明寰拉到她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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