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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寄秋    


  抱歉了,毅兒,姨母也有姨母的難處,你表哥又賭輸錢了,欠賭場一筆錢,從柳家賬房那兒又拿不到銀子,姨母很需要田家給的這筆媒人錢來救急。

  都說一文錢逼死英雄漢,而她是慈母多敗兒,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快被揮霍一空了,如今朱家只是外表看來光鮮,其實內裡是空的,全靠她不時的接濟才維持得下去,以往她的銀子都是從柳家拿的,而且拿得臉不紅、氣不喘,可如今她別無他法了。

  「姨母看田家二小姐也是個好的,人美善良又得體大方,家裡姑娘是多了些,可家中小有薄產,田老爺名下的鋪子有二十來間,什麼胭脂鋪、綢緞莊、米店的,還有三百畝水田,四、五十頃地,嫁進門的陪嫁可少不了……」

  「姨母,我們柳家窮嗎?」柳毅忽地冒出這一句。

  林文娘突地一愣,想了好久才搞清楚他在說什麼,比實際年齡顯老的面色浮出一抹尷尬。

  「毅兒想柳家還沒窮到要靠妻子的嫁妝起家,田家翁罷了,再富能富過一名京官嗎!」他回得直接。

  她這是要他賣身求榮嗎?更別說對像還是她一向最不入眼的平民百姓。

  「我、我是為了你好……」想到收了人家的銀子,她再發臊也得厚著臉皮牽線,只求此事能快點過去。

  柳毅意味深長的道:「姨母就沒想過表兄?」

  「敬兒?」什麼意思。

  「這門好姻緣豈能錯過,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表兄高不成、低不就的,欠缺的便是一個好賢妻,想想田二小姐的賢慧,以及富戶人家的嫁妝,有他丈人在背後撐著,表兄這棵樹就不用擔心外頭風雨飄搖了。」

  想算計到他頭上,也要看份量夠不夠,若他猜想無誤的話,田二小姐定是那日落湖的女子,她打算賴上他了。

  盈兒說的沒錯,真是無妄之災,飛來橫禍,救人反而成了事主,好事從來不成雙,這年頭不感恩的人真是多如繁星。

  「不太好吧,對方說的是你……」想到兒子一事無成,整日游手好閒,林文娘有些被說動了。

  「姨母,是他們自己搞錯了又怨得了誰,表兄除了不姓柳,還不是我柳毅的兄弟,兩家八字一合,擇了日子下聘,等花轎抬進門了,還能由著他們說不嗎?」造成既定事實,誰也無法耍賴。

  「毅兒,這是騙婚。」她的心狠狠一跳,不自覺緊捂著胸口。

  柳毅目光溫如水的扶住姨母的手肘。「毅兒這也是為表兄著想,朱家這幾年的光景不如以往了吧,家大,開銷也大,加上一些人情往來,恐怕家底也所剩無幾了。」

  林文娘面有愧色,一時無言以對。

  「現在朱家最需要的是銀子,田二小姐豐盈的嫁妝正好派上用場,我們不是騙,而是善意的隱瞞,等表嫂入了門,表兄再小意溫柔一番,小兩口還不和和美美地感謝今日的錯點姻緣。」把兩個心思不用在正途的人湊在一塊兒,才叫天作之合。

  她越聽越覺得有道理,頻頻點頭。「嗯!嗯!說得有理,是善意的隱瞞,這田家也真是有錢,一位二小姐隨隨便便一出手就是兩千兩,用來收買人心……」

  「什麼兩千兩?」心裡有數的柳毅假意一問。

  心中有鬼的林文娘尷尬一笑,吶吶的道:「沒什麼,我隨口咕噥了兩句,不重要的事,你當沒聽到便是。」她怎麼會說溜了嘴呢!差點壞了姨甥情。

  「是嗎?」他佯裝面露狐疑。

  為了掩飾拿了錢的事實,她的嗓門比以往大了些,「真的,姨母還會騙你不成,我就擔心敬兒的親事,他沒你有出息,正事沒幹過一樁,走雞鬥狗倒是不用教就會。」

  「娶個媳婦治住他不就得了,姨母也不必為難,再過三天我就要啟程上京了,你等我一離城就上田家說媒,取了庚帖合婚,婚期定在五月底,也就是春闈未揭榜前。」

  柳毅也知道自己的法子有點陰損,這擺明了就是騙婚,不過他不在時定下鴛盟,那就表示與他無關,田家應允的是朱家的婚事,由兩位夫人親自出面談的親。

  而他會刻意把時間定在未揭榜前,正是因為考完到發榜期間,他要讓田家人認為他絕對有時間趕回原籍「完婚」,但其實這段時日他會一直待在京城,直到分配了職務再返鄉祭祖。

  等他回來時木已成舟,田月荷已成了朱家媳,她再怎麼不甘也枉然,雖然這麼做有些陰損,怛既然她們敢設計他,就要有被報復的心理準備。

  第4章(2)

  「恭喜姨母喜得佳媳,來年手中就可以抱上白胖孫兒了。」陰了別人一把的柳毅,笑容滿面的拱手祝賀。

  不覺被算計的林文娘,笑得臉上的皺紋都折出朵花來了,還認為是自個兒賺到了。「同喜,同喜。」

  「可惜這杯喜酒,毅兒是喝不到了。」他故意表現得十分惋惜。

  「你大登科,你表兄小登科,大小登科都是喜事,等你中了進士後再一併慶賀,少不了你那杯酒的。」她歡喜得好像真當了婆婆,為兒子娶進一個下金蛋的媳婦似的。

  「承姨母吉言,毅兒定會全力以赴。」柳毅又是一揖,看似有禮卻眼神疏離,眼瞳裡沒有絲毫笑意。

  私心越來越重的姨母,一點一滴消磨掉他對她的敬意,他已經看不見當初為他挺身而出的姨母,或許打從一開始她對他的好,就只是為了他身後的柳家,以及他所承繼的家產。

  「娘,你怎麼這麼做,你就不為女兒多想想,我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那塊肉,不是從外頭抱養來的,你寧可便宜外人也不願成全女兒,你算什麼母親,簡直是我的仇人!」

  劈頭就是一堆怨責,讓沉浸在找到有錢媳婦美夢中的林文娘一陣迷糊,她愕然地看著女兒怒氣沖沖的張闔著嘴巴,一句一句分開她懂是什麼意思,但合在一塊兒她卻完全不明白了。「什麼仇人,你在說什麼?」

  「不要給我裝糊塗,所有人都知曉了,唯獨我還蒙在鼓裡,你當不當我是你的女兒呀,居然這樣耍我!別人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喜得連女兒都顧不上?」朱巧兒不懂了,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娘,胳膊肘總是往外彎,盡幫外人不幫親。

  被女兒吼得腦門生疼,連忙坐下來的林文娘連連揮手,讓下人趕緊上茶。「把話說明白了,不要含含糊糊的,打從你一進門我就聽不懂你在喳喳呼呼什麼,有話好好講。」

  難怪魏家不要她,瞧這副潑婦罵街的潑辣樣,誰家的公婆受得了,只和離而沒休了她,是人家厚道。

  朱巧兒的嫁妝有一半是她丈夫花天酒地用掉的,另一半是她習慣大手大腳給花沒了,兩夫妻是一個德性,花錢如流水,很快地,他們那一房的銀兩揮霍殆盡。

  沒銀子花,沒皮沒臉的魏大郎就想換個娘子,有新媳婦才有銀子,他打的是繼妻陪嫁的主意。

  不過一個鍋子配一個蓋剛剛好,正巧朱巧兒也嫌丈夫沒出息,養不起她,她也想換個體面的相公,出門有馬車,銀子任她花,供得起她養尊處優的少奶奶生活。

  於是兩人有了共識,毫無眷戀的寫下和離書,從頭到尾沒知會兩家長輩,直到朱巧兒帶著為數不多的嫁妝離開魏家,此事才徹底爆發出來。

  當然兩人被雙方的長輩罵得很慘,要他們不准拿婚姻當兒戲,重修舊好,再續夫妻情。

  但是覆水難收,兩個人都不願意再看到彼此,不到兩年的夫妻情分斷得一乾二淨。

  朱巧兒氣呼呼的指著母親鼻頭,一點身為女兒、身為晚輩的禮數都沒有。「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柳毅明明是我先看中的,你也曉得我對他有那麼點意思,你幹麼多事的替他作媒,還挑了不知哪個山坳裡出來的土財主女兒,她連當柳毅的丫鬟都不夠格!」

  「喔,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呀。」林文娘一聽,頓時鬆開了眉間的結,以茶蓋撥開茶碗的茶葉,輕啜了一口。

  「你還不痛不癢的擺你貴夫人的派頭,你知不知道我心裡好似烈火在燃燒?!」

  朱巧兒都快氣炸了,偏偏她娘還是無動於衷。

  「坐下來,冷靜點,別胡鬧發火,都幾歲的人了,性子還是這麼沖。」她就壞在她的臭脾氣上。

  「有什麼好說的,今天你沒給我說出個理來,我就不認你這個娘!」朱巧兒賭著氣,出口的話也不好聽。

  女兒的無理取鬧讓林文娘只能苦笑。「娘不曉得你在外面聽別人說了什麼,不過這件事知曉的人並不多,在花轎過門前,都不能向外透露,嘴巴要閉得嚴實些。」

  朱巧兒手握成拳,眼神凶狠如母狼。「等花轎上門就來不及了,我一定會阻止……」

  林文娘慢條斯理的扳開女兒的手指,安撫道:「不急,聽娘說完,和田家這門親事,不是說給毅兒,而是你弟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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