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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頁     千尋    


  她的聲音哽咽,但淚水還在硬撐,硬是在眼眶裡面繞圈圈,不肯突圍。

  「我當定他的護身符了,我要讓他貼身收藏,他不能丟下我……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改造成專情男人,好不容易才讓他的拉鏈鈕扣變成蝴蝶結,我還沒有吃遍世界各地的美味糖果,他不能當不負責任的男人……」

  車裡,從頭到尾都是她的自言自語,沒人捨得阻止,只好放任她說啊說,說著連自己都組織不起來的字句。

  「他說如果我們不問付出,會讓愛情看得更清楚,我終於看清楚他的愛情,怎會轉眼就不見了?他真是虧大了,我才要開始對他回饋,他居然就手放開……如果手放開真是最後的溫柔,那我不要他的溫柔。」

  終於,淚水垮台,在她裙間暈出一個黑色點點。有了先鋒敢死隊,她的淚水成群結隊,顆顆串串,紛紛跌落。

  「都是我的錯,我為什麼不早點接受他,為什麼要讓恐懼主宰我的心,為什麼讓他那麼累,為什麼我沒有冒險精神?外遇就外遇啊,就算失敗,至少……嘗試過了呀……」

  她終於大哭,把臉埋進蔣譽懷裡。

  「他會沒事的,這小子是九命怪貓,小時候畢業旅行出車禍,全車小孩重傷輕傷哀哀叫,他連一塊皮都沒有磨破;前年拍片場發生火災,很多人都嗆傷了,就他沒事,片子還因此引起注意,大賣:還有……禽流感,你記得吧?那年香港禽流感鬧得很凶,那個小於就待在那裡拍片,別說禽流感,就是噴嚏也沒打上半個……」蔣譽急著向她保證。

  「如果有事呢?如果他被壓在大石頭下面呢?如果他痛得呻吟,救難人員卻沒有發現他呢?他那麼風流、他那麼愛朋友,他是注定要被人群包圍的男人,這樣子孤獨離去,一定很恐懼。」

  想像的畫面駭到她,那些電視新聞裡面的場景一幕幕出現,哭號的人們、淒冷的雨水,死城般、孤寂的空間,她的阿焎在那裡……怎麼辦?

  她控制不住淚水,她被死亡狠狠地掐住了心臟,她想失控喊叫、想不顧一切追隨,死就死吧,只要另外一度空間裡面,有一個蔣焎,那個蔣焎願意揚著桃花眉、張起桃花眼,用他的桃花唇對她微笑,對她說:「我愛你,永遠不變。」她還有什麼好怕?

  「蔣譽,我還能不能利用你的罪惡感?」她收起眼淚說。

  「盡量,我是你的了,你想怎麼利用就怎麼利用。」

  他們都沒發現自己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話,話亂是因為心亂。

  「我要進災區,如果我也回不來,你和跳跳認養楚楚、漢漢好不好?」

  他瞪她。她居然在這當頭交代遺言?她在盤算什麼啊?

  念頭一閃,他記得阿焎說過,沂婕老是什麼話都不說,只在心底暗地計劃,然後做出讓人難以預料的大事。

  不行,他要是再把她顧丟了,阿焎做鬼都不會饒過他。

  他才要大罵一通,把詹沂婕罵醒,但蔣昊比他先一步開口——

  「沒有人可以代替你,孩子是你生的,你有責任把他們帶大。如果楚楚、漢漢真的失去他們的爸爸,你要做的是承擔,是把阿焎來不及做到的,加倍補償在他們身上,而不是逃避。」

  為什麼這個時候了,他們還要要求她?因為她是女強人、她就該面面俱到、不能逃避?憑什麼大家都認定她夠堅強,沒有退縮權利?

  知不知道,她好累,偶爾她也想當個小女人,想要有人可以依靠,偶爾她也想逃避責任……

  她無助地望向蔣譽,期待他挺身而出,因為他虧欠他們的愛情。

  蔣譽不語,只是默默地摟住她,默默地支持她。

  機場到了,蔣譽拉她下車,蔣昊在前面開路,他們用跑的、用沖的,三個人奔進機場大廳。

  她的心在狂跳,急促的呼吸讓她幾乎快窒息,蔣焎兩個字填滿她每一條思緒,她不要失去他、她要待在有他的地方,她願意付出所有代價,只求上蒼不要讓她失去他。

  她不斷在心底對蔣焎喊話——

  蔣焎……求求你,不要讓我們情深緣淺,不要讓我們的努力變成笑話空言,求求你活著,求求你存在……

  忽地,一陣風吹過,撩起詹沂婕的髮梢,不知道為什麼,一個莫名的念頭讓她緩緩側過臉,目光追逐著氣流方向。

  「沂婕?」蔣譽看著忽然停下腳步的她。

  她搖頭下語,閉上眼睛。

  「怎麼了?」蔣昊搖晃她的肩膀。

  她不回答,緩緩睜開眼,看著蔣譽的眼光中有著茫然。

  「沂婕,你不舒服嗎?」蔣昊急道。她不會是嚇傻了吧,怎麼辦?阿焎還沒有消息,沂婕又是這樣,不然,讓阿譽先陪她回去好了,他可以自己到大陸找阿焎。

  「沂婕,我們必須快點入關,才能搭飛機去四川。」蔣譽對她說。

  「沂婕不要去了,阿譽,你送她——」

  蔣昊說到一半,詹沂婕阻下他的話。「阿焎在這裡。」

  「你在說什麼?」阿焎在這裡?是靈魂還是實體?

  他們舉目四望。沒啊,哪有阿焎,難道是心電感應?難道阿焎真的在她身邊?

  從頭到腳冒起雞皮疙瘩:心顫一陣陣。如果是這樣,代表……他們不願朝壞的方面想,但她的舉止太靈異,讓他們壓抑不了心底恐懼。

  不,她只是慌亂,她的精神不穩定,不代表阿焎出事,沒找到阿焎,誰都不能說阿焎死了。

  「阿焎回來了,他在這裡。」詹沂婕再次重申。

  說完,她不管他們還要說什麼,逕自退後、轉身、小跑步。

  「沂婕,你要去哪裡?」蔣吳追著她的背影問。

  誰都想不到,穿高跟鞋的女人可以跑那麼快,她在前面跑,兩個長腿男人在後面追,很荒謬的行為,但他們做了。

  跑啊跑,詹沂婕跑過航空公司櫃檯、跑過長廊、跑過一個一個從身邊經過的人們,她拚命跑,彷彿前面真的有她要的目標。

  「沂婕,你再跑,我們會趕不上飛機。」蔣譽拉起嗓門說。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跑得高跟鞋掉了後跟,她還是不肯停,只是匆匆地,踢掉讓她速度減慢的累贅品。

  她臉上的妝糊了,她一絲不苟的頭髮亂了,她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的喘氣聲破壞了女強人的完美。

  她跑到入關處,在千百人中尋找她熟悉的身影。

  他不是阿焎、他不是阿焎、他也不是阿焎……心急心亂心懼,阿焎不在她的視線裡。

  轉開頭,她設定別的方向,一個男人、兩個男人、一群男人……然後,壓在胸口的石頭卸下、喘不來的二氧化碳鬆開。

  她看見他了……寬寬的背、長長的腿,蔣焎的桃花臉沒有轉過來,她已在燈火闌珊處垮了肩。

  是他,她的男人、她的認定、她的一生。

  真的是阿焎!不會吧,她未免太神了!蔣譽和蔣昊互視一眼。

  「她的預感真的很準欸。」蔣譽用拇指比比詹沂婕。「也許她可以考慮開個神壇。」

  「這叫做心有靈犀。」蔣昊拍拍他的肩膀,往前跑。

  他們和詹沂婕一樣心急,邁開大步跑到蔣焎面前,這時沒法顧到身後那個再也跨不開腳步,只能忙著掉眼淚的女人。

  「為什麼不開手機?」蔣昊一拳捶上蔣焎的胸口。

  「我在飛機上啊,怎麼開手機?」蔣焎滿臉無辜。

  「你不是說後天才回來?」蔣譽也有揍人慾望,不過,打狗看主人,主人都哭成那樣了,他實在不好意思再下毒手。

  「我想給大家一個驚喜。」

  「對咩,阿導逼我們趕死趕活趕進度,就是要給大嫂驚喜啊。」工作人員說。

  「那他們呢?為什麼沒有人跟公司聯絡?」蔣吳指著其他人問。

  「都說了是驚喜,如果消息洩露,哪有意思。」

  「是驚喜還是驚嚇?你差點把沂婕活活嚇死!四川又發生地震,死了好幾十個人,新聞報導說,有一群拍攝人員被活埋,我們都以為你們被埋在下面。」蔣昊再捶蔣焎一拳,不過這拳可不是友情價。

  「不會是和我們一起的那支隊伍吧?我們本來是在一起拍攝的,五天前,他們受不了我們的超人進度,就和我們分道揚鑣了。啊;阿導,是你的魔鬼精神救了我們!」

  蔣焎拉住蔣昊急問:「沂婕呢?她還好嗎?」

  「你自己去問她。」他指指後面。

  蔣焎視線繞過他,在他背後,他看見哭得像小孩的詹沂婕。

  她的衣服凌亂、髮型散漫,卻像個發光體,緊緊吸引住他的視線。

  她赤裸著腳,小小的、白白的腳踩在冰冰的地板上,無助得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她那麼可憐,壞了女強人形象,可是,何妨?她就是她,不管強或弱都是他最喜歡的Style。

  嚇壞了嗎?他的小心肝。

  蔣焎衝到她面前,撩開她的散發,捧起她的臉,把額頭貼在她額頭上:心疼。「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想用一百句對不起替她收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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