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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決明 她可以清楚感覺到,負屭不願在海牢久待,匆匆領兩名龍子來又匆匆隨他們走,隻字不留,彷彿不想再把時間浪費於她身上。她看進眼裡,雖想淡然視之,不該產生的失落仍是滿滿溢開。 他可能不是你愛過的負屭。她告訴自己,偏偏她的自我說服;永遠不敵他一個眼神,一次凝眸,一記小小動作來得震懾。 他若不是,眼神怎會那麼像?他覷她的模樣,他說話的特殊清澈,以及不說話時的冷斂孤傲,甚至是海潮擾他一頭長髮飛散,滑過鬢旁的一瞬囂狂,都很「負屭」,她的「負屭」。 怎能有人模仿他仿得唯妙唯肖,連舉手投足也學得如此神似? 他或許根本就是你的負屭。她不是沒有這樣懷疑過。 他若是,為何不認她?為何去人界陸路尋她的目的,不是信守承諾回到她身邊,而是要她以「鮻」的身份,為他父王入藥治病? 她等了他一輩子,人類的一輩子,而這段漫長守候的日子,足夠讓他將她忘得一乾二淨,即便她站在他面前,亦勾不起他些些回憶?當他看她飲下「脫胎換骨」,承受劇痛發作的情景,他不覺得似曾相識嗎? 「負屭……」她咬住嘴裡輕喃的名,已分不清自己喊的是誰。 不要在意,不要去想,是他非他,真的不重要……是他,他既已抱定主意不與她相認,所代表的涵義若一心追究,只是自取其辱;不是他,他便與她毫無瓜葛,她的恩恩怨怨,她的愛恨情仇,都和他不相干。無論答案為何,眼前這個他,她皆該漠然看待,不受他的舉止影響而情緒起伏,不因一日不見他到來便悵然若失…… 她害怕自己因為移情作用,而不顧他的意願,把他當成她愛了許久許久的那個人,這對他不公平,他被人冒名已經相當吃虧,還招惹上麻煩如她,易地而處,她也會感到困擾吶。 她該要默默藏起自己的心事,卻無法壓抑渴望見他的心情。 時間越是逼近,她的心,越像藏有一隻無法饜足的饕餮,更加貪婪。當聽聞四龍子帶著他尋獲的藥材歸來,距離她被下鍋熬湯之時又近了一些,她細數日子,一天過一天,一日添一日,只到二龍子取得靈參那時為止。將死之期,她不想顧忌,不想委屈,更不要再欺騙自己。她有多渴望見他,她的百年相思,多想盡數傾倒,讓他知道,她是怎生思念著他,在他遺忘了她的時間裡,她仍是那樣癡、那樣傻地想念他。 哪怕他只是外貌神似於她的「負屭」…… 哪怕他自始至終,都不該是她傾倒相思的人…… 負屭…… 「為什麼不吃東西?!」 不是她發自內心呼喚的吶喊召來了他,而是她整日未進食的消息由魚婢口中傳入負屭耳裡,他才會在此時佇立海牢之外,神色不悅地看著她。 只是不餓罷了。 這個真正的理由,她沒說出口。 看著他,她幾乎可以聽見自己心跳卜通加快的重擊。她蠕唇,以為自己乖順地告訴了他「只是不餓」,豈知聲音脫口而出,卻變成任性至極的答案—— 「不是你親自送來的食物,我不吃。」 她看見他挑動眉峰,對她的回答似乎大感驚訝。怎能不驚訝?她並非一個驕姿蠻橫的女人——他與她們相處時間何其短,但他卻很清楚,她不是,這種女人耍性子的嬌蠻話,不該由她嘴裡吐出。 他皺了眉,眉心層疊著難解蹙折。 「你說什麼?」定是他聽錯了,再問一次好了。 近來被她干擾得心神不寧,老是處在雙眸一閉,她的身影便囂張浮現,佔滿思緒的狀態,聽錯一兩句話很正常。 「從今天起,我只吃你親自送來的食物,你若忙,漏送一頓,我便少吃一頓無妨。」她輕輕說著,話已離唇,毋須再說謊圓飾。原來,任性一點也不困難,只消順應自己的貪念,摒棄對他人的同情及體貼,就能做到。 他的雙眉擠得更近,蹙折更深,像是對她的每一字一句,充滿困惑。 「我要看見你,哪怕你是丟了食物便走,不再開口與我說話,我都要看見你進海牢來。」她補充著。 心裡的貪獸,變得無比巨大,催促著她:說吧,反正再活也沒多久,再任性亦不過剩下短短幾日,過分的要求又怎樣?惹他厭惡又怎樣?顧及了他的喜惡,你的呢?誰又顧及過了? 即便強逼他日日臭臉前來,冷淡餵養一條狗似地拋食給她,那也可以。 讓她看見他,就好。 「看見我?看見我做什麼?!你想看見的,並不是我!」負屭很清楚她的用意,她拿他當替代品!想從他身上搾取那男人的虛影,用她那雙漂亮但又該死深情的眼,透過他,去看另一個人! 這是他不願多留海牢一刻的原因! 這是他每回踏入便匆忙要走的緣故! 這是他只敢在夜深之際,當她閉上分不清是瞧著他還是那個男人的雙眸,沉沉睡去後,他才會佇足在海牢外看她的理由! 不屑成為別人的影子,冠冕堂皇的藉口,龍子的自尊,總是高傲。 嫉妒。多清晰的兩字指控,才是他警覺到的真正危險。 他嫉妒起那個冒牌貨,那個頂著他的名號,變身成他的外貌,誘騙她付出真心的「負屭」! 「就當做……你同情一個已經癲狂的女人,降貴紆尊地給她一些憐憫,讓她在等過漫長百年之後,還能說謊欺騙自己,她終於盼回了情人。對你而言,一切都是假的,她卻可以將它視為夢想成真——」 「你自己說過,不再等他,到此為止,要與他歲歲年年不相見!」負屭拿她之前吐露的絕情話回堵她,耳聞女人心善變,他今日才算見識到了,「現在卻想求我讓你當成替身,在我身上尋找他的影子,你當我負屭是何人,能容許你這般褻瀆,拿一個下賤自私、戲弄女人的鼠輩和我相提並論?!」 她被罵了,竟仍淡淡微笑,像發現教人驚喜開心的小趣事。「生起氣的時候,真的一模一樣……」 第5章(2) 砰! 交織在海牢前的鐵珊瑚,被負屭一拳狠狠搥得盡碎,裂開好大一個空洞,他怒火騰騰,大片銀鱗由膚間豎起,長髮飛舞腦後,氣極了這種時候她還在比較著他和那個男人的差異! 「若真要說有哪兒不同,他不曾……對我發脾氣,他的眼神比你柔和,蕩漾著水波,很明亮,很溫暖,很美很美,像琉璃珠子一樣……」她不害怕眼前震怒的龍子,依舊喃喃自語,她並非存心激怒他,只是想區分他和「負屭」的迥異之處。 她覺得自己好似瘋了,不想深究他是誰,卻仍試圖看穿他和「負屭」重疊的身影;不願為了冀盼百年不歸的男人傷神,卻還是不斷為難著自己;分明已斷念說出了歲歲年年不相見,可那時約好永生永世不離分的情景兀自清晰…… 矛盾。 至死,方能休止。 鐵珊瑚終是慘遭破壞殆盡,殘存的橫枝豎椏抵擋不住冷魅惡煞般的發怒龍子,她眨眼抬眸的短短鬚臾,他已來到她面前,一記擄鉗及俯首強奪,使得兩人身影密密交融,投射海牢牆面上,貼合成一體。 她的微弱驚呼聲,消失於他炙燙口中,遭他吞噬。 她呆住,僵直了身軀,錯失反抗先機,任由他撬開她原先便微啟的雙唇和牙關,灌入他的氣息和灼熱,火炭般的探索,堅定且霸道,透徹品嚐她的芬芳甜美。 她猛地驚醒,本能地掙扎,卻不敵他的力氣,情急之下,她咬破他在口中肆虐的舌,血的味道,濃重嗆鼻,嚇得她立刻鬆開牙。 她咬傷他了…… 負屭對自己舌上小傷不以為意,沉溺在她溫暖包圍間,她兩排貝齒不敢妄動,怕又弄傷他,反倒給足了他得寸進尺的機會。 她的小心翼翼,養大他的肆無忌憚。 他吻得更深,封得更緊,靈舌不放過她任何一處柔軟,她甜甜的氣味,比酒更醇香迷人,誘魅著他貪婪吸吮,長指探進她濃密黑髮,輕輕施加她無法抗拒的壓力,逼她與他之間不容半寸空隙。 不一樣…… 他與她的「負屭」不一樣……他太激狂、太驚猛、太霸道、太掠奪—— 她的「負屭」待她總是溫柔,仿似呵護著世間珍寶,捨不得嚇壞她,唇舌間的嬉戲,雖炙燙得教人哆嗦,仍不忘綿綿哄她,紆解她的緊張,撓癢又頑皮地沿著她唇形輕畫,要她嚶嚀酥軟,為他開啟紅唇,主動迎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