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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橡果    


  沈頤倒吸了一口氣,「你們先放開她,我自然會把賬冊的事合盤托出。」

  「嘿嘿,」那人又陰惻地笑,「我們兄弟一向喜歡銀子和貨同時付清的,先放開了人,我們拿什麼再來跟二少爺做交易?」說罷,他遞了個眼神給旁邊的手下。

  傅曉蓉立時慘聲大叫,因為對方用刀尖在她臉上一劃,已經劃開了細小的一道口子,沁出兩顆血珠來。「救命!隨雲哥哥救我!」她痛得摀住左頰,淚流滿面。

  「住手!傷害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子,你們不感到羞恥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流火居然搶先撲過去護住了她!也不管對方的刀立刻移到自己胸前,只憤慨地大罵,「要東西就光明正大地去搶,欺負一個女人,你們他媽的還算不算男人?!」

  眾人都一怔。

  流火要的就是這光景。她一手擋在傅家小姐身前,一手在背後的桌面上偷偷地摸索。

  有了!手指觸到濕軟的一塊抹布,她的心頭一陣狂喜。

  「媽的,這丫頭片子真多事!」拿刀抵著她的蒙面人啐了一口,「老大,做了她?」

  那領頭的還沒答話,她又怪聲叫嚷,「哎呀呀!旁邊爐子裡的火燒著你的褲管啦!」

  那人嚇了一跳,不覺往旁邊一閃。

  這可給流火閃出了空檔,機不可失!她連忙用桌上的抹布裹住了自己的一隻手,當下趕上去抓起爐子裡未燃盡的一把炭塊就往對方臉上擲去。

  那些炭塊還在發紅,三個蒙面人不料有此一招,只得一起往後閃游,並拿刀面把滾燙的炭塊都揮開,但一如此,他們的陣腳也亂起來,流火忙拉著傅家小姐逃開,阿仁他們趁機衝上去,不費多少力氣就把對方制伏了。

  「說!到底是哪個狗娘養的派你們來的?」阿仁惡狠狠地叫嚷。

  「嘿,憑你也想知道?」豈料領頭的一個依舊古怪地一笑,只見他跟兩個手下遞了個眼色,脖子一仰,發出輕微的咕嚕聲,轉瞬間竟垂下腦袋不動了。

  死了?!阿仁吃了一驚,忙揪住對方的頭髮扯起來看,果然,嘴角流出一串黑涎,更有一股腥臭之味撲鼻而來,急忙厭惡地放開了手,「二少爺,他們吞毒自殺了。」

  沈頤冷冷地揮了揮手,「把他們拖出去埋了,要處理得乾淨。」

  「是!」阿仁抖擻起精神。

  沈頤逕自踱到窗邊思慮起來。難道是汪儒把賬冊轉贈給他的事被鄭鵬年知曉了,所以他才派這二個人來索要賬冊?小小一個蘇州知府竟敢在暗地裡豢養死士,按本朝律例,罪同謀逆!

  而另一邊,流火正在傷腦筋,因為受了巨大驚嚇的傅家小姐又是死摟著她不放。「傅小姐,我、我扶你回自己房裡去睡吧!那些惡人都已經死啦,不會再嚇著你了。」

  「我害怕!」傅曉蓉哭哭啼啼地拽著她。

  唉,這下可好,又淪落為這副光景。流火沒有法子,看她也怪可憐的,只好哄著她回了隔壁的房間,扶她上床,幫她蓋了被子,「小姐,你安心睡吧,我擔保再也沒有事了。」

  流火的性子粗中帶細,又是吃軟不吃硬的,見傅家小姐眼前這樣可憐的模樣兒,早把前幾日的不愉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好不容易哄的她閉眼睡下,聽到推門聲,忙悄悄地走開去,「二少爺,」她走到沈頤面前,擔憂地低低道:「傅小姐臉上的傷怎麼辦呀?」

  他遞給她一隻極小巧的白玉瓷瓶,「不礙事,你幫她抹在傷口上,三五日即可消了。」

  「哦,好。」她歡喜地接過去。

  沈頤早已等在門口。待流火再出房門後,「曉蓉睡了嗎?」

  她無聲地點點頭,然後掩上門才開口,「唉,她一直哭哭啼啼的,抹藥膏的時候還問我長了傷疤怎麼嫁人呀……真是千金小姐,命都差點沒了還惦記著嫁人哩!」

  他感到一絲內疚,不由得苦笑,「那紫玉膏是千金難換的至寶,斷不會留下痕跡的。」

  流火蹙著眉,「二少爺,你那房間死了人,睡不得啦!去我的房間湊合一下吧,我嘛,累極了在桌邊打個盹兒就成。」

  「傻丫頭,」他忽然摸了摸她細滑的小臉,又轉而執起她的手,「反正現在已是四更天了,我也沒有睡意,我們就去你的房裡說說話。」

  他拉著她的手進去,一關上門,立刻將流火擁進了懷裡。「傻丫頭,」他緊摟著她,深吸了一口氣,手似乎還有些微顫,「你方才衝過去救曉蓉時,我的心都揪緊了!」

  「嘿,我也不知那時候哪來這麼大的膽子。」流火卻只傻傻地笑,直到感覺少東家抱得太緊了,才害羞起來,瞬間燙紅了臉,吃力地低聲嚷:「二少爺……你抱得我都喘不過氣來了。」

  沈頤這才鬆了力道,把她拉到窗邊,藉著月光打量心愛的人兒,邊撫著她額旁的髮絲,邊柔聲道:「以後若再有這樣的事,你不可再貿然衝出去,聽到沒有?」

  「我……我只是看不得他們這樣欺負一個女孩子。傅小姐雖然老拿眼角瞅我,可她到底只是一個女孩子,再壞也不該被人在臉上劃一刀啊。」她垂下眼,悶悶地解釋。

  沈頤知曉她的心意,也不再多加責備,「我知道,當時看曉蓉受了傷,我得心裡也很焦急。」說到這裡,他轉眼望了望窗外遠處的禾田,又接著道:「其實這趟出來我一直在擔心賬冊的事,那本真的我仍留在家裡,卻隨身帶了兩本假的出來,方纔你若不突然衝過去,我原打算用一本假的來跟他們交換。」

  「哎呀!少爺你要是早些跟我說,我肯定就不衝過去了。」她聽完忽然不好意思地一笑,第一次主動偎進了他的懷裡,「其實我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好害怕,那傢伙的刀亮晃晃的,比殺豬的手裡拿的還鋒利呢!」

  「怎麼又拿殺人的刀跟殺豬的比?」沈頤好笑地聽她這般說。

  她嘿嘿傻笑,「看著像就隨口說出來了。」

  窗旁一棵大樟樹的葉脈上滑下了一顆露珠,恰巧落進小水塘裡。

  波紋圈圈散開,再無聲息,一夜即將過去。

  ☆ ☆ ☆ ☆ ☆ ☆ ☆ ☆ ☆ ☆ ☆ ☆ ☆ ☆

  兩日後,一行人平安到達了杭州。

  流火總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因為那傅家小姐終於回了家。自那夜過後,她就像變了個性子似的,對自己不再耍小心機,相反的,整日流火長、流火短的,還拉著她同乘一輛馬車。可惜這樣反而更讓自己不舒坦,倒還寧願她像先前那樣拿眼角瞅她哩!

  「流火。」沈頤進來的時候,流火正趴在桌邊,兩手托著腮咳聲歎氣,她一想起那位性情大變的傅家小姐,就止不住一陣哆嗦。

  他好笑地看著她的模樣,走過去拉下她的手,「又在煩惱什麼?」

  流火看了一眼窗外,「二少爺,藩台老爺的壽宴要開始了嗎?」

  「沒錯。」他點點頭,「外公的壽宴來祝賀的全是他的同僚,滿座皆是大大小小的宮,我帶你出去也不方便,你就待在房裡吧,到時我讓人把果品菜蔬都端一份進來。」

  沈頤的外公施誠乃是當年先帝冕宗在位時欽賜的浙江布政使,官品為從二品的大員,即俗稱的藩台,掌管一省之民政、田賦、戶籍,雖受巡撫管轄,然亦是位高權重。今晚他的六十大壽,全省上下前來恭賀的大小官員絡繹不絕,沈頤方纔已陪著外公迎了十幾位,抽空才回來對流火交代幾句。

  到了第二日,賓客散去,本省的巡撫大人才姍姍來遲。

  施誠膝下無子,惟二夫人一個女兒,自是對沈頤這個外孫格外疼愛,驟然聽到巡撫駕臨,慌忙又讓他陪著前去門廳迎候,只是待沈頤見到那位巡撫大人,不覺暗暗吃了一驚。

  他聽外公說過,這位巡撫大人為人一向淡漠寡言,不喜與人親近,論年歲,還比外公小了足足一輪,但眼前所見,其人步履沉重、目光幽濁,眉梢眼角俱顯老態,從花廊的暗影處負著手緩緩踱來,竟像比外公還老了十幾歲!

  這時,有家僕跑來報,「大人,酒宴已備下了。」

  那巡撫陸延齡卻一揮手,「不必了,施大人花甲之喜,本撫過來只為喝杯清茶,聊表賀意。」說罷,他看了一眼沈頤,目露欣賞之色,才又對施誠道:「施大人,你是知道我的,本撫素喜清靜,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此來,一為賀壽,二卻是為公事。」

  施誠斂容道:「巡撫大人,可是為皇上嘉獎兩江官員的事?」

  陸延齡面色沉重的頡首,「正是。」

  這嘉獎的背後,卻還有另一層意思,即在指責其它省府治理不力,致使地方貧瘠,無多餘的銀兩可填充國庫,當中尤其指的便是閩、浙和四川三省了。因為閩、浙和兩江三省同屬東南富庶之地,而四川更是聞名遐邇的天府之國,也正因為如此才讓陸延齡在得到詔諭後會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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