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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橡果 見他站起來,流火又嚇得逃開一大步,扔下一句「我要睡了」就一溜煙跑進自己的房裡,砰的一聲關上門。 沈頤站在原地沒有動,背負著雙手,臉上的苦笑加深。 對他來說,這丫頭就像一隻小兔子,膽大生氣的時候連老鷹都敢蹬上一腳,膽怯起來卻只會跑回自己的小窩裡,躲著一動也不敢動。 面對這樣純真懵懂的丫頭,他怕是要再多加把勁了。 第七章 轉眼,雪溶澤國,大地重新回春。 這一日,沈頤要去蘇州鄰近的幾個縣查看春茶采收情況,順道再瞭解一下各處桑樹的長勢和種植多少,雖然那些桑農和茶農都是跟沈家定了約的,但卻不算傭農,只需在采收、出絲後將上成貨色賣給沈家即成。 沈頤此行也帶著流火一道上路,並教她騎馬,兩個人各乘一騎,最先去的就是烏程縣。 一路上風輕草香,兩個人的心情都頗好,因為昨日從都城傳來消息,穆占春金榜題名,又得聖上青睞,竟破格招入了文淵閣。 一入閣即相當於拜相,那是何等的榮耀吶!流火開心極了,當夜就跟沈頤請了假,跑回家告訴大姐明月。 他們逛完幾處縣鄉,打道回程時已是日薄西山。 回到東院的大門口時,卻看見一人穿著駝色夾褂,鬼鬼祟祟地在門外采看,遠遠看見沈頤和流火的馬匹,竟一路奔了過來,咚地一聲跪下,口中直嚷著,「二少爺,求你救救我吧!」 沈頤感到十分詫異,急忙下了馬,「汪先生,你這是?」他認得來人,是知府衙門裡的一位師爺,姓汪名儒,除去那位資格最老的師爺周密,汪儒算是知府手下最得寵的了。 汪儒幾乎是帶著哭腔道:「知府正派人追殺我,我逃無可逃了!」 「什麼?!」沈頤著實吃了一驚。過年時他去知府衙門拜會,猶見他們賓主相宜的。 汪儒戰戰兢兢地朝四處又打量了一番,才壓低聲道:「可否入院裡說話?」 ☆ ☆ ☆ ☆ ☆ ☆ ☆ ☆ ☆ ☆ ☆ ☆ ☆ ☆ 沈頤在廂房中靜默地坐著,許久才道:「汪先生,既然出了這種事,鄭大人又已容不下你,眼下你準備如何脫身呢?。」 汪儒一聽又再度跪倒在他面前,極惶恐的樣子,「還求二少爺救我!」 沈頤起身,一臉和氣地把他扶起來,轉身又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卻已斂下了臉色,冷淡地問:「你要我怎麼救你?你出了事,又為何頭一個找上了我?」 「事情到了這個節骨眼,我也不講客套話,誇讚二少爺是活菩薩。經商的沒有一個是菩薩,菩薩捨不得做買賣。」汪儒此時已定下了神,索性開誠佈公。 「我之所以來求二少爺,原因有三個,其一,我如今拼著性命逃出來,除了二少爺,別人未必有這個能力救我:其二,別人就算有能力,他們跟二少爺的立場卻又不同,未必肯救;其三,二少爺這裡我不白求,若肯相救,自然有回報。」 他說得篤定,沈頤皺眉想了想,「汪先生,你倒說說,我的立場跟你所謂那些別人又有何不同?」 汪儒的目光變得有些幽深,直勾勾看著他,「說到底,二少爺是經商做買賣的,雖則跟我上頭的知府大人、藩臬二台、巡撫、制台都有交情,但兩股麻終究擰不到一塊兒去。風向順的時候,你們往一塊兒使力,各得各的好處,可逆風吹散麻花卷兒,他朝一旦出了事,二少爺多少也得擔點關係。 「年前我上頭的知府大人往賑災米裡摻沙的事兒你是知道的,他連著三年虛報政績的事你也知道,邑州賀中堂大壽,他送的那尊金佛像也是二少爺從自家鴻運樓裡搬的……這是一面。」 「另一面,我上頭的知府大人、巡撫、制台們幫二少爺、幫沈家做順買賣的事也多不可數,所以我說,有一日倘若他們出了事、倒了台,恐怕連帶著二少爺也……」 「別的不敢說,就我上頭的知府大人,他的脾性我是知道的,被逼急了就像條瘋狗,逮著誰都會拖進來墊背。」說到這裡,他緩了一口氣,又道:「而我的回報恰可使二少爺他日免於受累。」 「什麼回報」。沈頤的心湖一下子被他撥亂,翻來覆去的思慮著,表面上卻鎮靜自若地端過了旁邊的茶杯,拿杯蓋細細剔著浮茶,不痛不癢地問。 汪儒一拱手,「我現在不願說破,二少爺若相信我,還請救我一命。」 沈頤放下茶杯,幽深的眸子緊盯住面前這位還算得上風流瀟灑的師爺,「這樣的回報無非就是他們的把柄,你若有,直接用來救自己豈不是更好?」 「二少爺果然是聰明人!」當場便被點破,汪儒不禁讚歎,但旋即又道:「同樣一把火鉗,在一個七歲小兒手裡,和在一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手裡相比,二少爺以為前者有威力嗎?」 「汪先生的意思是,單憑你一個人的力量,這些把柄非但救不了你的命,相反,它們才是鄭大人真正想置你於死地的原因,是不是?」他站了起來,負手而立。 此時,汪儒已是佩服得無話可說,惟有坦誠相告,「是,正是如此。但那事是導火線,沒有那件事,我辛苦多年收集的把柄也不會叫我上頭的知府大人知曉。」說罷,他垂頭喪氣地長歎。 沈頤默然良久,忽然抬眼,「我只答應助你逃出江蘇。」 汪儒聞言大喜,「此便足矣!」 他略一沉吟,「今夜錦繡布莊裡恰有幾車絹帛要運出城去,先生可躲入車中,我會事先派人跟守城的官差打好招呼,到時免去盤查,出了城,我會再派人掩護你,直到出省為止。」 ☆ ☆ ☆ ☆ ☆ ☆ ☆ ☆ ☆ ☆ ☆ ☆ ☆ ☆ 三日之後。 用過午飯,沈頤正在書房裡教流火習字,此時外面陽光明媚,滿院奼紫嫣紅,一派春暖花開的光景。而屋內亦是清風微度,他扶著流火的手,一筆一筆教得認真。 忽然間門房來報,有人送來一盒果品。 流火端過盒子,好奇地嘟囔,「少爺,這送東西的人真是吃飽了撐著,我們府上要什麼希罕東西沒有,還缺幾顆果子?」 「你不懂的。」他的目光一轉到她身上就放柔了,含笑道:「說是送來的果品,這盒子裡未必就全是果子,你打開看看,興許裹頭暗藏乾坤也說不定。」 她把盒子放到書案上,打開一看,裡面果然另有東西。 一本薄薄的賬冊! 流火跟在他身邊大半年,對賬冊是最熟悉不過的了,又見是這玩意兒,失望地拿起來遞給少東家,「不就是一本破賬冊嘛,我還真當有什麼寶貝。」 沈頤的臉色卻已有些不對,翻開賬冊,急速看了幾頁,又倏然闔上,彷彿碰上一個燙手的難題,原本俊逸的眉宇深深皺了起來,過了半晌,才苦笑一記,「流火,你說得沒錯,這不是什麼寶貝……相反,卻是不祥之物,恐怕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她嚇了一大跳,「那、那二少爺,我們燒了它吧。」 沈頤搖搖頭,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既像對她、又像對自己說:「燒了也沒用,保存著尚有希望,你要燒了,所有的氣數也就盡了。」 嗄?她傻眼了。那就是說燒不得,還要把這本破賬冊保存起來?可她又不知道二少爺為什麼會害怕這麼一本又破又薄的賬冊,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沈頤把賬冊放回了木盒中,然後當著她的面把盒子鎖進書房內的一處暗格之中。這賬冊內的秘密十分重大,原不該暴露在他人目光底下,但從她留在他身邊當丫頭的第一天起,時至今日,他還沒有什麼事在她面前刻意隱瞞過。 收妥盒子後,他只是轉身鄭重地對她交代,「記住,有關這本賬冊的事,絕不許對別人提起半個字。」 流火怔怔地點了點頭,接著又忍不住道:「可那裡面——」 「不要多問,那裡面的東西你不懂的,」他看著她,神情複雜,既憐又憂,「我也不願意解釋給你聽,因為那對你沒有一點好處。」 她還想再問什麼,卻忽然被沈頤拉過手,「走,現在陪我出去逛逛。」 「咦,好端端的要去哪兒啊?」她成了丈二金剛,被一路拉著,直至出了東院的大門。 沈頤叫僕從牽來一匹他慣騎的大白馬,二話不說就把小丫頭抱上了馬背,然後自己也瀟灑地躍上,扯起韁繩,兩腿一夾,馬兒轉眼就跑出老遠。 呼呼的勁風快讓流火睜不開眼,幸好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速度即慢了下來,原來已到了沈府後面的一片野林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