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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齊晏    


  月箏跪坐在他的身旁,像犯了錯等待處罰的孩童,又情不自禁擺出小女孩的純真嬌態癡看著他俊挺的側臉,手指則有意無意拉扯著臥榻上的長毛毯。

  武勒忍不住瞟她一眼,她立即回以一個甜甜的笑容。

  打從在溪谷旁武勒知道真相以後,就板著臉不再說話了,然後一路帶著她回到營區,直到一個時辰後的現在,他還是悶聲不響。

  只要她在他的身邊,他從來都不會完全不看她、不理她,也不嘴臉她說話,但是這一回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

  「武勒……」

  她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戒慎地低著頭。

  武勒歎口氣,無奈地看著她。

  要他完全不看月箏、不理月箏,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只生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悶氣就投降了。

  「所以,大王根本連碰都沒有碰過你了?」

  他終於打破沉默,月箏也終於鬆了口氣,知道他終於氣消了。

  沒錯,這是真相。

  「我離開營區隔日就來了癸水,進宮之後成了我的護身符,渤海國君便碰不得我了。」她輕聲解釋。

  在溪谷旁,武勒看見手上染著血時,以為是渤海國君用粗暴的手段傷害了她,所以憤怒地大喊著「我要殺了他」。

  她急忙跟他解釋清楚,那是她的癸水,並不是她受了多大的重傷。

  當她告訴他,癸水已經來好幾日時,他的表情就變得異常古怪。

  「既然如何,大王是怎麼『佔有』了你?」

  然後,她驚慌的眼神證實了他的猜測。

  「我來了癸水,你怎麼還生氣?」十足是賭氣的口吻。

  「你明知道我不是氣這個。」他無力地歎氣。「為什麼要騙我?看我痛苦很有意思嗎?」

  「幸虧我來了癸水,否則,渤海國君也不會放過我的。他會玩弄我,就像玩弄我的那些同伴們一樣。」她悶悶地別開眼。

  武勒凝視著她,輕歎一聲。

  「你沒有遭受到他的羞辱,我當然很高興,但是你沒必要騙我。你讓我信以為真,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想要你感受一下我那些同伴的遭遇。我幸運地有了你,但她們沒有遇到一個可以救她們的人。」

  她抱住他的手臂,輕輕解釋。

  武勒深深蹙起眉頭。六個美麗的弱女子身首分離的畫面,他永遠都無法從腦海中抹去。

  「你不希望我為大王效忠,所以才會故意激怒我。」他的語氣輕柔得像是十分無奈。

  「因為我很生氣你要為他攻打天朝,畢竟他在我眼中與禽獸無異,而你這樣一個手擁重兵,威猛如獅、虎的大將軍,我眼裡的英雄,竟要為一個禽獸效忠,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嗎?」

  武勒微揚下巴,似笑非笑地睥睨著正義凜然的月箏。

  「我是你的英雄?」他只挑了他愛聽的重點。

  「你是我的英雄。」她羞澀地吻了吻他的臉頰。「可是我卻是你的禍水。」

  「誰敢說你是禍水?」簡直是找死!

  「人家不會在你面前說,但在背後一定會這樣說我。」飛遙副將甚至連當著她的面都不客氣地這樣說了。

  「你不是禍水,你是我的美人,這叫英雄難過美人關。」

  在寧靜的氣氛下,他的低語格外溫柔。

  「武勒,如果可以跟你在一起一輩子,一定會很幸福。」

  她淺淺漾開笑靨,懶洋洋地倒進他的懷裡。

  「即使不愛我,也會覺得很幸福嗎?」

  飛遙傳達她所說的那句話,始終是他心中的陰影。

  「為什麼會這樣問?」月箏微愕地看著他。

  「沒什麼。」武勒自嘲地笑了笑。

  他不想聽月箏親口說出「不愛他」的話,那樣的殺傷力會比由飛遙轉述還要強烈百倍。

  月箏沒有深思,她以為武勒一定明白她對他的情意,因為她已經表達得那麼清楚明顯了。

  「武勒,三日後,你真的會帶兵出戰嗎?」

  她擔憂地捧著他的手,撫揉著他修長手指的骨節。

  「兵馬都在我的手上,若不發兵,大王一定會認為我有叛國的心思,而且,他把你賞賜給我了。國君的君令,武將不能不從,否則就是通敵叛將。」他深深地擁她入懷。

  「如果事情的發展必須如此,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屠殺百姓,不要趕盡殺絕?」她把臉頰貼在他的心口上。

  「好,我答應你。」

  「還有,不要把我留在這裡,我要與你同行。我不會成為你的負擔,我只是無法忍受太長的時間見不到你。」她柔聲央求。

  「我正想問你,你願不願意與我同行。」

  他的目光柔和,唇角染著笑意。

  「我當然願意!」她開心地抱緊他的頸項。

  回應她的,是他熾熱的吻。

  隔日,武勒帶著月箏同騎一匹馬出營,清亮的馬蹄聲穿過草原,漸行漸遠,最後停在山腳下一處寸草不生之地。

  月箏被武勒抱下馬背,她驚愕地看著眼前一大片焦黑的土地、荒棄殘破的營帳、支離破碎的旗旛,甚至還有慘不忍睹的屍骨。

  看著眼前這片慘狀,她的心潮起伏不定,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抖。

  「這是什麼地方?」她不知道武勒帶她到這裡有什麼用意?

  「看到旗旛上的字嗎?」武勒指著破爛的大旗,平靜地說:「這裡原來是天朝的營區,是被我帶兵殲滅的,一夜之間死傷數千人。」

  月箏深深吸進一口乾燥的空氣,呆滯良久。

  「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她很不安。

  「我想告訴你,這就是戰爭的殘酷。當年天朝血洗邊城時,比這個慘況要殘酷十倍,如今我看見這片景象,心中會感到愧疚。」

  月箏溫柔地環抱住他的腰,抬頭仰望他。

  「兩國交戰了幾百年,這樣的殺戮歷史一直不斷重演,所謂的豐功偉績和輝煌大業都要靠血來寫下,我只覺得累了。」

  武勒輕輕環住她的肩,遙望著遠方皚皚白雪覆蓋的連綿群山。

  「你不想……出兵了嗎?」她愕然。

  他淡淡一笑。「我昨天想了一夜,試著找了一個兩邊能夠維持一陣子和平的方法。」

  「真的?你想到了嗎?」她好高興。

  「我想了一個計策,就盼對方能與我配合了。」他聳肩笑了笑。

  「什麼方法?快告訴我!對方是誰?」月箏笑得好開心。

  「你往那裡看。」他指著前方的谷地處,對她說:「那裡是天朝邊境軍隊的紮營處。」

  月箏隱約看見營帳錯落在山谷中。

  「你說的對方就是他們?」她好驚訝。「兩邊不是都視對方為死敵嗎?這要怎麼配合?」

  武勒微微一笑,從腰囊中取出一塊用渤海國文字書寫的布帛,然後卷在箭頭上,拿起鐵弓搭箭,瞄準谷地一座營帳,用力拉滿弓,疾射出去。

  武勒的臂力驚人,在渤海國是一等一的射箭高手,這一箭射得又遠又准,引起了營帳一陣小騷動。

  「好了,我們走吧。」

  他將她打橫抱起,放上馬背。

  「就這樣?」月箏困惑不已。

  「後天就知道結果如何了。」

  他笑了笑,用力一勒馬韁,策馬離去。

  「不能先告訴我嗎?」她的胃口被高高地吊了起來。

  武勒只是笑著,什麼都不說。

  三天後,就在軍隊整軍完畢,五萬血氣方剛的精銳騎兵吶喊著誓死效忠渤海國時,後方的糧草營寨突然被敵軍偷襲成功,全部澆上了油放火燒,轟地一聲,一片火海吞噬了一切。

  雖然沒有人員傷亡,但渤海國五萬騎兵沒有了糧草,兵馬根本發不動。

  這場損失過於巨大,渤海國君氣得大病一場。

  在一片究責聲中,只有月箏知道,是武勒自己把己方軍隊的糧草情報交付給敵人的。

  當武勒為自己的騎兵向朝廷要求糧草時,渤海國君只一味的究責,要拿武勒懲處。

  就在此時,天朝邊境守將派兵運來了幾十車糧草,解了武勒的燃眉之急。

  對於對方的「配合」,武勒十分滿意。

  原本即將掀起的一場戰爭,就在武勒一聲「退兵」令下,平靜落幕。

  半年後

  太陽從東方升起,緩緩穿透雲層,柔和地照射著一望無際的草原。

  一大群的羊兒錯落在草地上,異常寧靜祥和。

  月箏從帳幕內走出來,一邊趕著羊,一邊悠閒地漫步。

  自從糧草毀於大火,武勒決定退兵之後,渤海國君一怒之下收回他的兵權,原要下令斬殺的,但朝中大臣極力求情,認為將武勒留下,未必將來沒有大用,於是下了一紙詔書,將他流放到邊境來牧羊。

  在這裡的每一天都沒有什麼變化,白天她悠哉地牧羊,而武勒會去打獵,晚上偶爾武勒會生起篝火,周圍帳幕的人就會一起圍過來喝酒同樂。

  在她還沒懷孕以前,她會跳舞娛樂大家,但是懷孕以後,武勒就把她當成會碎的東西似的,小心翼翼地捧著,除了牧羊以外,什麼都不讓她做了。

  草原的天很乾淨,風很自由,她喜歡過這種簡單的日子,有時候會因為草原上開了一朵小花而興奮開心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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