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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果麗 「今天要修剪一下嗎?」范靖喜將視線調向鏡子,由反射的鏡面與他對視,這是職業習慣,也是不造成客人與設計師彼此之間壓迫感的方式。 當然,在她目光藉由鏡面與他對上的同時,殷侑丞那充滿複雜情感的瞳眸早已收拾得完全不見蹤影,有的仍是一如往常般的冷肅氣息。 他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算是給她響應。 一年的時間,不下二十回的接觸經驗,再冷的態度都凍傷不了她了。 因為她知道他一直都是如此待人的,不止是對她,對待任何人都是一樣──冷冰冰的神態,卻不曾無視他人的存在,要她看來,他真的只是不愛笑,不愛說話,不愛與旁人有多餘的交集。 說穿了,他是個孤僻的人……更正,是個孤僻的帥哥。 見他點了頭,范靖喜這才有接續的動作。 「請跟我來。」她側身看著他是否跟上,見他起身了,她這才繼續移動腳步領著他走。 因為是走高級路線的消費層,店裡的設計師包括她自己都有跟影星名人及電視台的合作,也因此店裡的洗頭區共分為兩個區塊:一邊是給一般消費客層使用的,雖然每張躺椅間的距離比起一般店家來說實在大得離譜,但也給了顧客們輕鬆自在、不緊迫的感覺。 但即便如此,廣闊的空間對某些人們來說仍是不夠的,因為他們要的是隔絕人群,完全的隱私空間。 范靖喜領著殷侑丞走入少數的單人洗頭區,那裡原是專門提供給不想受打擾的影視名人們使用,除非有客人特別指定,要不店裡的人通常不會特意帶客人走入這個區塊。 但打從他第一回來到店裡,為他服務的助理由於被他冷過頭的態度給弄得緊張兮兮的,以至於洗頭時不小心讓他耳朵進了水,連眼睛都被洗髮精的泡沫給沾到了。 她沒有開口責備那名助理,而是先向殷侑丞道歉,並接手助理未完成的工作,承諾送他一回免費的精油按摩舒活筋骨。 第1章(2) 「由你為我服務嗎?」 她記得這是他第一回開口對她說的話,那聲調沒有多餘的起伏,只有冷淡平穩的問話,他只要一個簡單的答案,不要無用的贅言。 「我們店裡有專業的按摩師,他們可以讓先生得到完整的舒暢體驗。」她不是推托,雖然身為一名美發設計師,基本按摩課程學習是一定要會的技能,但再怎樣也比不上專業的按摩師啊! 是的,這裡雖然是髮廊,但順應客人的需求,店內甚至另辟一個區塊作為全身精油按摩的部分,所以他們不僅有頂尖的髮型師,更有技術一流的按摩師。 「不需要。」他冷硬地吐出拒絕的字眼。 夠了,他這是在奢望什麼?不是早已打算每個月偷偷來看她兩回,為何還有貪念呢?不,他沒有資格與她有再進一步的接觸,所以一定要拒絕她。 雖然他眼睛上仍蓋著熱敷的小毛巾,但那冷死人不償命的口吻及毫不客套的拒絕字眼,讓范靖喜一時之間有些尷尬不自在。她只能慶幸他暫時是看不見她的,也明白為何助理會突然出這麼大一個槌了。 等等回頭要去好好安慰一下那位小助理,想必現在的她應該很受傷沮喪才是。 光只是聲嗓就可以這般凍人,不難想像當他睜眼時,那凍傷人的指數可以瞬間飆升到何種驚人的境界。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是對的,那一回當她為他洗好頭,拿掉他眼上的小毛巾時,那雙冷冽沁透人心的眼眸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讓人無法再開口多說些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臨走前他問。該死的,為何要明知故問? 「您可以叫我小范。」 「嗯!」 從那天之後,每兩個星期他便會出現在「AGame」,出現在范靖喜的眼前。 然而,她不僅接受了他的預約,更是打破一般工作的原則,接下助理洗頭的工作,全程由她獨自為他服務──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除了她以外,她不認為還有哪個助理或設計師承受得了他週身所散發出的冷空氣,她抵抗力好,不怕凍傷感冒的。 一如以往,在殷侑丞躺下後,范靖喜便為他敷上放鬆眼睛的熱毛巾,接著便開始為他洗頭兼按摩頭皮。 打從升為設計師後,他是她唯一由洗頭開始全程服務的對象,但即便她早已是個知名美發設計師,這些工作做起來仍是一點都不馬虎,甚至做得比以往當助理時還要認真仔細。 不是她執意想留住這個客人,說穿了,以她的收入,多一個或少一個客人對她完全沒有影響,相對地,她可以不必讓自己忙碌疲憊;但她就是有個直覺,覺得他喜歡她的服務。 雖然他總是面無表情,也總是能不吭聲便不吭聲,她無法直接從他的反應上得知他是否喜歡她的手藝,但山不轉路轉,他嘴裡不說,那麼就要他的身體說明吧! 每每在為他洗頭按摩頭皮時,感受到他放鬆的感覺並不明顯,但當回到座位上,她拿出精油為他按摩肩頸時,他放鬆的模樣就十分明顯了。 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緊繃的肩頭變得較為柔軟,從鏡面反射出的神情也是,剛硬的線條全在那瞬間變得柔和許多,冰冷感也減去大半。 她知道,他一直是喜歡她的服務的,這一點可以教她很放心地繼續為他在頂上做文章。 當然,在她認真地為他整理頭髮的同時,有時她會感受到他的目光,但當她將視線調向鏡面時,她看見的只有一直將眸光放在落地窗外看著風景的他。 是錯覺嗎?她老是這麼問著自己。 她知道他不喜歡前額的頭髮擋到視線,也不喜歡標新立異過分新潮的髮型,只要看來順暢整潔便可以,所以她一如往常簡單修剪了下他的頭髮,仍是給他清爽好整理的髮型。 沒有特殊狀況,沒有多餘的對話,一切再次順利結束。 殷侑丞離開髮廊後,范靖喜也隨即離開了「AGame」,這陣子她除了先前固定時間預定的客戶之外,其它的時間她並未再接任何預約的客戶,事實上,接下來兩個星期的時間她都不會再接任何預約,因為她要先忙「房事」。 這間屋子殷侑丞住了兩年,左鄰右舍依舊沒認識半個人,有些鄰居知道他姓殷,還是看他信箱上的掛號單才知道的,但鄰居是誰呢?他一點都不在意。 住在對門的是一對中年夫妻,出入時他見過幾回,他們曾試著對他友好,而他仍總是點頭或搖頭回應,久而久之人家也不再自討沒趣了。 從「AGame」離開後,他便直接驅車回家去,完全沒有在外逛街吃飯逗留的意願。 當他從電梯裡走出來時,眼前擺滿了打包好的雜物,很明顯地,有住戶正在搬家當中。但這層樓只有他與對戶,那表示對戶要搬走了。 正在整理物品的陳太太發現殷侑丞從電梯裡走出,又見他盯著一地打包好的行李直看,忍不住開口說:「不好意思,我們正要搬走,這兩天可能會有些吵雜凌亂,請殷先生多包涵,這些東西待會兒就會搬走了,不會擋路太久的。」 這個對門鄰居安靜得教人難以適從,但她就要搬走了,他除了不愛與人說話之外,也算得上是個好鄰居,從不為小區帶來麻煩。雖然知道其實搬走就搬走,毋需向他特別說明,不過也就剩這一回,再也沒下次了,能當鄰居自是有緣,她也不需要臨走還帶給彼此壞印象。 本以為他該是點點頭就走進屋裡去的,但這回出乎了陳太太的意料之外,他開口了。 「辛苦了,慢慢來沒關係。」 雖然殷侑丞並未客套到說出要幫忙之類的話來,但他那客氣有禮、帶著些許溫度的嗓音,全是陳太太意料之外的反應,這已經夠教她吃驚了。 「好……」看著對面大門開了又關,陳太太真是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他真心的要她慢慢來沒關係嗎?還是……他早就期待他們搬走已久了? 唉……沒有答案,陳太太只好在心底歎了口氣,繼續整理一切。而她所不知道的是,當大門隔絕了與所有人之間的接觸時,殷侑丞臉上那股冷絕的神態也在瞬間卸下,換上的是一雙附有溫度的瞳眸。 他不是個天生無情的人,但他必須要自己無情,可能的話,要盡量地與所有人之間情感疏離,包括家人。 不對任何人付出感情,也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對他付出感情,這是他對彼此最仁慈、也最不傷人的方式。 坐進沙發裡,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那輕柔的動作並不是怕弄疼了他自己,而是因為這是她親手為他打理的。 等了又等,究竟等了多少年了,他自己也沒再細算,因為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他再也沒有那個資格去要回他失去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