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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黑潔明    


  「所以她還是朝你跑來了?」

  「是的。」

  「發生了什麼事?」

  他喘了口氣,握緊拳頭,額上青筋冒起,他忍著那痛楚,訴說著:「第二顆炸彈爆炸了,她被衝擊波推倒,一塊破裂的磚石擊中了她,她趴倒在地上,沒有再起來,我想過去查看她,但我的腳斷了。」

  「然後有個男人來了?」

  「對。」

  「他在你哪一邊?」

  「左前方。」

  「可楠呢?」

  「在我前面。」

  「那個男人做了什麼?」她再問。

  「男人走到她身邊,對我開了一槍,擊中了我的左肩。」

  說到這裡,湛月暖注意到他的身體不自覺微微一震,在回溯當時記憶的過程中,他全身肌肉都繃了起來,汗水從他額際滲冒出來,她看過他的老闆給她的報告,這個男人受了傷,很重的傷,幾乎因此而喪命。

  她知道回想這件事,對他來說並不容易,不幸的是,為了找回女兒,她還是得強迫他去想,去面對。

  「他用左手還是右手開槍?」

  「左手。」他回答她的問題。「我中槍之後,他蹲了下來,對她微笑,伸手觸碰她,我站起來試圖阻止他,他朝我開了第二槍。」

  她瞳眸微縮,悄悄覆住了他擱在膝腿上緊握成拳的手。

  他沒有因此放鬆下來,她將聲音放得更軟。

  「現在,我要你別注意可楠,我知道你很擔心她,但現在這個男人比較重要,他出現時,你一定曾抬起頭看著他,你可以描述一下他嗎?」

  「白人,棕髮,大約一八二,八十公斤,他穿著真絲白襯衫、天鵝絨黑背心、米色領巾,雙手戴著白色的手套,手上拿著一把槍。」

  湛月暖吸氣,再問:「另一個男人呢?你說你聽到另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在哪裡?在做什麼?」

  「他朝那男人走去,他在抱怨,他說我是他的,因為我殺死了他的獵人,他已經花錢標下了我。」肯恩眼角抽搐,下顎緊繃的粗聲說著:「那男人從口袋裡掏出一隻扁平的銀盒,取出一張卡片扔給了他。」

  聞言,她雙眸一亮,但克制不讓自己的聲音有異狀,只是柔聲再問。

  「銀盒上有圖案嗎?」

  「有。」

  「什麼圖案?」

  他毫不猶豫的道:「一頭麋鹿,一座在樹林中的城堡,兩隻天鵝在前方的水池裡。」

  「很好,現在,往上看,告訴我,那銀盒上方有沒有刻英文字?」

  「DS,上面用花體字刻了DS。」

  「現在,我要你專心在那座城堡上,你注意看,你能描述它嗎?」

  肯恩在這時張開了眼,看著她道:「我能做得更好,我可以畫給你看,你為什麼在意這銀盒?」

  湛月暖收回了手,看著他說:「那個銀盒是名片盒,在歐洲,某些人會將自家城堡或莊園刻在純銀打造的名片盒上,那是身份與地位的象徵。」

  屠震一愣,挑眉問:「你是說那名片盒上的城堡是真實存在的?」

  「對。」湛月暖抬眼看他,「這種名片盒的形式,是為了彰顯家族,通常名片盒上的那棟建築都是家族歷代傳承的主屋。」

  屠震沒再多問,只是把筆電遞給肯恩。

  肯恩直接在上頭畫圖,將看到的銀盒圖鉅細靡遺的畫了下來。

  當他畫圖時,屠震從口袋中掏出一顆手掌大的小方塊放到地上,然後關掉了燈,小方塊在他的操作下亮了起來,投射出光線在病房的半空中,形成一整片虛擬螢幕。

  湛月暖愣了一下,發現螢幕上出現了三個電腦視窗的投影,其中一個就是屠肯恩正在畫的圖案;她來之前就知道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不是一般的偵探社,但眼前這設備她雖然有聽說過,還真的沒實際看過。

  屠肯恩快速的描繪著銀盒的圖案,那是很繁複的圖案,但他完整將其呈現,從細緻的花葉飾邊,到三層樓城堡上的窗戶樣式、角樓,甚至其上飄揚的旗幟,前方水池上的波紋與天鵝,都無一遺漏。

  雖然有些地方,因為被那男人的手遮住而空白著,但在那銀盒的最上方,有著兩個英文字母,D與S。

  「這被籐蔓與這兩根枯枝包圍的英文字母,通常是那人姓名的縮寫。」湛月暖上前,伸手指著那英文字母說:「有時候名片盒上會把家族紋章也刻上去,可惜中間這裡被擋住了。」

  「那不是問題,有這棟建築就夠了。」

  屠震說著,伸出雙手直接從投射螢幕上將肯恩畫的建築截取下來,拉到另一邊的視窗;肯恩心急的拔掉了手臂上的點滴,起身下了床,一拐一拐的拖著裹著石膏的右腿上前,將銀盒上的花體字和麋鹿也截取出來。

  屠震看了他一眼,沒有阻止。

  兩人快速的操作那虛擬的鍵盤和螢幕,連線回紅眼公司主機,讓屠震親手組裝的那台超級電腦從各種不同的資料庫中,搜尋類似建築、家族紋章,甚至是Google上的照片。

  半晌,螢幕上跳出一張照片,然後是更多照片。

  湛月暖吃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切,那兩個男人默契十足,站在一起處理那些多不勝數的照片,電腦挑出相似的照片,屠震一邊加強運算程式,更加精準的點選剔除那些照片,肯恩則輸入更多他所記得的資料。

  無數照片在螢幕上飛閃著,她壓根來不及看,但那兩個人一人站一邊操作,一邊竟然還同時伸手點住了一張照片。

  他們一起將它放大。

  那是一張風景照,角度略微偏差,但看得出來確實是同一座建築。

  另一個視窗幾乎在同時,跳出了文字資料,屠震和肯恩同時敲打手邊鍵盤,更多的資料跳了出來,從這座城堡的建造者,到歷代的主人與城堡歷史,還有最後的所有權人,以及更多不同角度的照片,甚至到後來連衛星照都出現了——

  她震驚的看著他們將那衛星空拍照放大,然後才發現那竟然是即時的畫面,因為那城堡莊園外的花園裡有人正在走動。

  肯恩臉色蒼白心如擂鼓的看著,迅速的放大檢查畫面裡的人,那是個花匠,正在清掃地上的落葉。

  他將畫面切換成軍事衛星的熱感應,建築裡有人,很多人,在不同的房間裡活動著。

  想也沒想,他轉身就走。

  「你想去哪裡?」屠震一把抓住他,挑眉質問。

  「去找她。」肯恩說。

  她在那裡,就在那地方,他知道。

  「這是迪利凱·史托的產業。」屠震看著他,拉出一旁的文件放大,指著那個視窗說:「他是那個史托家族的人。」

  史托家族數百年來掌控著西方世界的地下經濟,他們控制著十數個國家的金融市場,家族企業囊括金融、礦業、紡織、航運,到上個世紀初,他們累積的財富已經足以輕易撼動這個世界,甚至曾發起戰爭,讓數個國家改朝換代,至今仍有許多國家的元首是由他們扶植起來的。

  為了杜絕爭產及繼承的問題,史托家的人永遠以長房長子為第一繼承人,他們不和外族通婚,家族財產絕不外流,也絕不公開其真正資產與身家,所有家族企業要職都由家族裡的人擔任,絕不委外經營,也絕對不讓律師插手財產繼承。

  「我知道。」那些文件資料,他也看到了,但他也知道一件事。

  「亞倫堡第一任主人的妻子,舊姓就叫史托。」肯恩緊握著拳,鼻翼歙張,沉聲道:「這不可能是巧合,她一定在這裡。史托家族裡的人從來不公開露面,不曾有過一張照片外流。如果帶走她的人是迪利凱·史托,就解釋了許多事,包括為何比對搜尋不到那男人的照片,或者亞倫·艾斯的資產為何沒有不正常流向,又為什麼所有的相關證據查到了最後,都無法再繼續追查下去;甚至連那些罪大惡極應該已經死亡或被判終生監禁的罪犯,為何會出現在那場狩獵遊戲中,都有足夠合理的解釋。」

  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是那傳說中的金融帝國。

  屠震一愣,卻仍是冷聲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直接就這樣闖進去,如果湛可楠真是迪利凱·史托帶走的,他必定不會承認,尋求警方的協助只會打草驚蛇,若你想單槍匹馬的直接闖進去,就只是找死,史托家族的人不會沒有任何防備,這座莊園必然比他們平常的產業更加警衛森嚴,他們擁有自己的私人軍隊,訓練有素的軍隊,絕不會讓你來去自如,更別提要帶一個人走,何況你他媽的現在腳上都還有石膏——」

  他話未完,肯恩突然抬起裹著石膏的右腳,一腳踢向床柱,腳上的石膏瞬間碎裂成塊,他順手扯掉了纏繞著石膏的紗布,破碎的石膏掉落一地。

  即便見多識廣,湛月暖仍被這一腳嚇得輕叫一聲,伸手摀住了唇,不過眼前那兩個男人看也沒看她一眼,只是互相對峙著。

  「現在沒有了。」肯恩下顎緊繃的看著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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