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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黑潔明    


  可他不介意,不在意。

  他的世界只剩眼前這個溫暖又甜美的小女人,只剩她,只有她。

  第8章(1)

  冬夜,寒風在窗外呼嘯,將細雨吹得歪斜。

  可楠慌亂的從夢中驚醒,冷汗涔涔,心頭悸顫。

  然後,她感覺到身後有個男人,環抱著她,緊貼著她,結實卻溫暖,他的大手輕覆在她狂跳的心上。

  「沒事,只是夢。」那將她從夢中喚醒的男人說,啞聲開口重複告訴她:「別怕,你可以動。」

  他說的沒錯,她可以動,她動了動擱在枕上的手指,它們聽話的抬了起來,每一根手指都很乖。

  他伸手,輕觸她那幾根抬起來的手指,撫摸,輕握,動作無比溫柔。

  可楠屏住了呼吸,然後在那男人懷中轉過身。

  她可以動,可以翻身,可以看見那個在她身後的男人。

  即便窗外一片漆黑,但他桌上的電子鬧鐘散發著微弱的光,她能看見湛藍如青空大海的眼,金黃如小麥稻穗的發,還有那張俊美卻傷痕纍纍的臉。

  當她看見眼前的男人,還以為猶在夢中,另一個夢。

  可他是真的,她能感覺到她呼出的氣息,她熱燙的體溫,還有那一下下跳動的心,他的胸膛上,有一道以前沒有的平整傷疤,她能感覺到那疤痕在她指尖下些微凸起。

  這段時間,他忙著傷害自己。

  他臉上和身上的傷痕以倍數增加,手術的縫線在他身上無處不在,他的額頭、手臂、下巴、小腿、腹部、胸膛——

  這麼多的傷,如此多的疤,讓他看起來萬分殘破,就像科學怪人裡那個被拼湊出來的怪物。

  她將掌心貼平在他心口上的傷疤上,感覺到他心跳的頻率因此加快,她不由自主的抬眼朝他看去。

  就在這一秒,當她撫摸那道疤,當他看見她眼裡的疼,肯恩確認了一件事。

  她記得,真的記得,然後他知道,她從來不曾忘記。

  莫磊不曾真的這樣說,他只是問他,那王八蛋故意誤導他。

  他喉微緊,張嘴暗啞的說:「如茵與曉夜沒有對你做雙重暗示,沒有封鎖你的記憶。」

  「沒有。」她開口承認。

  之前在樓下,害怕失去她這件事,讓他失去了控制,昏了頭,沒有辦法好好思考,只是不顧一切的想要和她在一起,等她真的睡著,他才回神,才察覺了這件事。

  因為記得,才會讓他靠近,才會願意原諒他,才會伸出雙手擁抱他;即便他傷害了她,如此徹底地驚嚇了她。

  「你記得?」他看著眼前的小女人,忍不住確認。

  「是的,」可楠心疼的抬眼凝望著他,抬起另一隻手,撫著他的臉,柔聲道:「我記得。」

  「記得什麼?」他屏息開口問。

  「我的夢,那個綁架我的人,狩獵遊戲,斧頭殺手,亞倫堡……還有……」她溫柔的看著他,伸手撫著他下巴上的傷,他臉上的淤青與浮腫。

  「你。」

  但……那是全部。

  他震懾的看著那小女人,只覺得一顆心再次被她揪抓著。

  「我記得你。」可按望著他,撫著他緊繃的眼角,悄悄說:「我記得你叫我小吉普賽,記得你帶我在暴風雨中狂奔,記得你救了我,記得你照顧我,溫暖我……我記得你和我在一起……」

  他的心,大大力的跳動了一下。

  「我記得,你和我回到城堡,然後,圖書室爆炸了。」提到那件事,  她瞳眸收縮了一下,眼裡有著驚嚇。

  他撫著她的背,安撫著她緊繃的身體。

  她的小手溜到他在那場爆炸中受傷的額頭,那傷淡了,但那裡被挖去了一小塊肉,微微下陷。

  「我看見你倒在街上,我想去幫你,然後另一場爆炸將我炸昏過去,醒來我已經在另一座房子裡,和那個……那個人在一起……」

  她的氣微窒,身顫慄。

  「別怕。」肯恩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畔低語:「你不需要再害怕。」

  那溫暖結實的懷抱,讓眼眶微濕,她深呼吸,嗅聞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他和那個男人不一樣,他身上的味道是真實的,混雜著汗水、田野、泥土與風雨的氣味。她知道,他在外頭早了一天,才會有這些味道,阿磊給了她一個可以顯示他GPS定位的螢幕,讓她可以看到他不曾真的離開這個縱谷區;若非如此,她早就追出去。

  深深地,她吸了口氣,將他那真實的味道納入心肺。充盈骨血,她好怕他不回來,好怕他真的又逃走,躲著她,避著她,但他回來了,回到她身邊。

  「我知道他被抓了,如茵姐和我說你抓了他。」她深吸口氣,把小臉抬起來,看著眼前的男人,撫著他剛剛掌摑他的地方,說:「我很抱歉,我不是……我能並不是故意要……只是你嚇到我了……」

  他藍眸深深,透著疼,心疼:「是我的錯,不是你,我以為……以為你忘了我……」

  「我沒有。」

  「忘了我對你比較好」

  「你錯了。」她啞聲告訴他:「那並沒有比較好,我覺得很孤單、很害怕,我知道自己忘了什麼,但我想不起來,我好痛恨自己想不起來,我好痛恨自己如此軟弱。」

  淚水盈上她烏黑的瞳眸,滿溢。

  「我以為我瘋了,我覺得自己像行屍走肉。」

  她知道,他擔心她,所以打聽過她的消息,知道她並不好受,但她開始跑步,開始生活,他以為她終究會撐過去。

  誰知道她竟開始想了起來,開始尋找他,甚至因此跑到法國——

  她在找他。

  天知道當他聽見這件事,他有多麼驚恐,又那般振奮,但他不敢讓自己深想,他不能讓她記得他。

  他喉緊心痛的吻去她臉上的淚,再次道歉:「對不起,我真的以為那樣最好。」

  「那樣一點也不好,一點也不好……你說你會保護我的,你說你會陪我一起無論我在哪裡,你都會陪我一起……但你離開了我……」

  她在他懷裡哭了出來,那些泉湧的淚,讓他心痛,只能一再拂去她的淚,親吻她顫抖的唇,道歉。

  「我很抱歉,我只是試圖,做我覺得對你最好的事……」

  她知道,一直知道他是為了她好,知道他的離開有所苦衷。

  你不可以陷在夢裡面,不要是因為我,別是為了我……

  這男人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她抬起淚眼看著他,伸手壓著他的唇,告訴他:「你知道嗎?或許你的智商很高,或許你是天才,但你不總是對的。」

  這一句,教他心又痛。

  她知道他是天才,他從沒說過,但她知道。

  「你還知道什麼?如茵她們……」和她說了什麼?

  他沙啞的話語中,透著難以遮掩的畏怖,他的話沒問完,可她知道他在問什麼,知道他在害怕什麼。

  「不是,她們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沒有說,是我。」可楠吸了吸鼻子,望著眼前的男人,說:「我自己想起來的。」

  肯恩一愣,只見她將淚濕的發掠到耳後,看著他悄聲告訴他經過。

  「阿磊帶我來大屋,安排我住在另一邊,可我感覺到你,我看見你,我以為我瘋了,我看見你走進這間房,我推開門,跟著你進門,你消失了,可是這個房間有你的味道。」

  「你住在這裡。」他忽然領悟,難怪他一直聞到她的味道,他還以為是他的幻覺。

  「我沒有,阿磊說這裡有人住了,他不肯告訴我你是誰,但我每天晚上睡著都會夢遊,夢到自己在這裡找到你。」

  可楠瞧著眼前傷痕纍纍的男人,撫著他額上的疤,他臉上的傷,啞聲道:「我沒有住在這裡,但我睡在這裡。」

  心口,因她的話而震顫。

  「每一天,每一夜……」她撫著他的唇,告訴他:「只要我睡著,就會在這裡醒來。這個房間,這張床,有你的味道,它讓我安心,只有在這張床,我才能真正的睡著,好好地睡上一覺。我睡在這裡,然後我的記憶一點一點地回來。剛恢復的時候,我好生氣,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惡?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好氣、好氣,我好想揍你,如果你是那時出現,我一定會揍你。」

  「你昨夜在這裡?」他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啞聲顫問。

  她看著他,眼也不眨的說:「我在這裡才睡得著。」

  所以,昨晚那不是夢。

  他一凜,氣又窒。

  昨晚她在這裡,安撫著他,擁抱著他。

  可他不只做了一次噩夢,那個……關於那個人的噩夢……

  而她一直在,在他懷裡,在他夢裡,撫慰他,擁抱他。

  他們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沒有說。

  是我,我自己想起來。

  我看見你,我以為我瘋了,但我看見你走進這間房。

  她有能力,特殊的能力,雖然她無法控制它,但她確實擁有異能。

  他震懾的看著她,看著眼前的小女人,霍然間領悟了一件事——

  她什麼都知道,在昨夜,就什麼都已經曉得。

  她在他夢裡,她看了他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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