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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決明    


  「嗯……他確實待我好,很照顧我。」沈瓔珞頷首。喜兒她們口裡的尉遲義,與她認識的尉遲義並不相同,她們說他用情不專,她卻看見一個專寵著她的男人,成為他的女人約莫一個多月,他的噓寒問暖、他的細心呵護,總是教她發自內心地動容戚謝,除爹之外,再也沒有人會待她如此之好,卻不求回報。

  他會因為知道她喜愛荷花,天天為她摘下幾朵,讓她供在白瓷長瓶裡。

  他會因為知道她喜愛彈琴,替她找來琴箏,纏著要她彈些他壓根不懂的音律幽曲,聽得相當認直甲

  他會因為她一句無心「以前嫻兒拿過一種甜孜孜的糕點,內餡是紅豆泥,我不記得它的名稱,但挺好吃呢」的閒聊,隔沒幾天,他帶回十數種紅豆甜糕,有的白膨如球、有的扁平如餅、有的捏成小花形狀、有的紮在小竹葉裡,非得要找出她曾吃過的好滋味,要她重溫紅一旦泥糕的甜美。

  他會因為明白她的遺憾,試圖為她尋來沈府出售的「飛仙酒」、「靈芝酒」「玉冰燒」,陪著她一塊兒啜飲它們的辣、它們的甜,細酌她祖父與爹親最自豪的成品。

  他會因為單純喜歡她笑,使出成千上萬的方法逗著她,喜歡看她臉紅,他會用健壯結實的身體調戲她,甚至是將她吻得昏天暗地,他讓她幾乎沒有時間去為自己淪為奴婢的命運自怨自艾。身為沈家富貴千金女,擁有的是物質上取用無虞,身為一無所有的「沈瓔珞」,她擁有的,是笑容、是喜悅、是安心、是依靠,還有他,她覺得自己富裕無比。她眼中的尉遲義,個性可愛,不拘小節,有時像個孩子,明明是她窩在他懷裡,撒嬌的人卻是他,他最愛把臉龐埋在她發間,直誇她好香,用挺直的鼻,磨蹭她的耳廓、她的鬢髮,用粗濃的氣息,煨熱她的粉頰、她的肌膚;有時又變回成熟男人,用寬厚的肩,讓她枕著、偎著,用有力的臂膀,將她圈著、攬著。

  他為她做的,她全數都領受到了,並且,毫不保留以她的愛情回韻予他,她也希望能讓尉遲義明白她的情意,她不想只成為接受的那一方,享受著他的付出,而自己什麼都不能為他做,即便她能力有限,最多就是陪伴在他身邊,為他彈琴、與他說話、直一誠流露他最愛看見的笑顏、全心全意愛著他,除此之外,她還在探尋著自己能為他做哪些事,若她做得到,她會盡力去做。

  她現在最為他擔心的,便是日前那場火燒的夢境。

  她希望那只是自己胡亂偶發的惡夢,千萬千萬不要成真,她情願自己承受,也不要身陷危險的人是他。

  偏偏事隔幾日,她又再度夢見,夢裡沒有駭人大火、沒有尉遲義,只有她孤單一人,在黑暗中,蜷身落淚,那幾乎要吞噬掉她的濃黑,宛若天崩地裂的絕望,教她不得不與火燒夢境做起聯想,一想到或許是因為失去了尉遲義,她才會被打入那般無助的孤寂,她害怕它在未來的某時某日會發生,更是天天叮囑他要遠離火燭。

  「那就是了。那幾個丫頭對義小子的認識,恐怕沒有你來得深,不用去聽信流言輩語,相信你自己看見的他。」李婆婆給她一抹打氣微笑。

  「瓔珞明白。」

  李婆婆輕拍她手背,跟她說:「好孩子,春兒方才來告訴我,小當家想喝酸梅湯,你去倉庫替我拿罐酸梅來,好嗎?」

  「好的。」

  李婆婆眺望沈瓔珞的背影,淺淺一歎,說得極為含糊:「希望義小子這回的熱度可別只維持了幾個月吶,否則一個好姑娘就被糟蹋掉了……」

  沈瓔珞去了倉庫一趟,取了酸梅回來,又替李婆婆生火煮沸熱水,將酸梅置入,熬煮出味,再盛於小鍋放涼,嚴盡歡嗜冰,在盛暑裡,燙口的甜品她是不碰的,於是,每日都會有專人送來由雪山承接的冰泉,快馬送抵嚴家。

  沈瓔珞將小鍋置於冰泉裡冰鎮,待其涼透,再讓春兒端給嚴盡歡消暑。

  鍋裡還剩一些酸梅湯,李婆婆舀給沈瓔珞,悄聲叮囑別被其它丫頭們看見,要她快些喝掉。興許是李婆婆歉疚於一開始對她的排擠,後來很明顯在補償她,她待她比廚房裡任何一位女孩都更加的好、更加的憐惜。

  沈瓔珞道了謝,端著冰冰涼涼的酸梅湯,捨不得自己喝,她走出廚房,在水榭的欄杆旁輕喊尉遲義。這碗酸酸甜甜的湯,怕熱的他會比她更需要。尉遲義來了,像只鵬鳥歇翅,落在她面前。

  「酸梅湯,正冰著呢。」她露齒微笑,將湯遞給他,拈起腕袖,為他拭去額上熱汗。

  尉遲義正要一口飲盡,被她阻止:「涼品要小口小口喝,才不會傷身。」

  「你喝過了嗎?」

  「嗯。」她在熬煮之際,試著味道濃淡時,已經嘗過一些。

  尉遲義喝完,輕吁口氣,她接過空碗,問他:「滋味好嗎?」

  他點頭:「好喝,酸得很夠味。」說完,他頓了頓,喚她:「瓔珞。」

  「怎麼了?還想要一碗嗎?沒有囉,這是最後一碗吶。」她以為他喝不過癮,想再續杯呢。

  「不是,我沒有要再喝。瓔珞,下回……」他又停頓,似乎在思索著如何開口,她眨眸覦他,等他接續說,他深吸氣,開口:「下回有重要的事再喊我。」

  她不懂他為何重申這句她早就知道的話,他告訴過她無數回,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喊他一聲,只要他人在府裡,他都會隨時到來。

  「我的意思是……重要一點的大事再喊我,像這類吃吃喝喝的小事,就不要了。」尉遲義補充說道。沈瓔珞微怔,仰著小臉看他。「最近我比較忙,恐怕沒法子撥冗在小事上。但若是有緊要之事,你還是要叫我,知道嗎?」

  「緊要之事?」

  「像你上回落水,就是緊要之事。」攸關性命安危,無論再忙,他都會飛奔趕來。

  所以,喚他來喝酸梅湯,是小事?

  所以,想讓他嘗到熱呼呼的餃子,是小事?

  所以,只單純想念他、想見他,是小事?

  他的意思是,要她沒事就別打擾他嗎?

  他說的那些小事,對她而言,是每日裡,她最期待的事呀。

  沈瓔珞眸光黯淡,但明白他不是游手好閒之人,當鋪裡的工作她不清楚,不過應該也是有許許多多的事等著他去做,這類吃喝的閒雜事,確實微不足道,她小小反省了自己,才發覺近一個月來,她真的……很打擾他。

  她被他告訴她「無論什麼事,你都可以喊我,只要你有想到我,你就喊,別顧慮那些亂七八糟的小事,我不是在跟你客套,我是說真的!」所誤導,當真以為無論何事都能喊他,仔細想想,自己太黏他……

  「我知道了,小事我就不吵你。」沈瓔珞溫婉頷首:「你自己也要當心安全,忙歸忙,別累壞自己。」

  他笑笑親吻她的唇,接著便以「有事」為理由,先行離開。

  沈瓔珞笑容斂下,心底的失落不是沒有,她想起了方才喜兒她們的談話,馨馨的埋怨聲清晰得像仍在耳邊迥蕩著!

  義哥什麼都好,就是用情不專。

  他老是做些會讓姑娘家誤會的舉動,像在戲耍人一般,事後又不認帳,一副「我當初說的話全都不算數」

  我還寧可他打從一開始就像謙哥那樣,保持冷冷淡淡的距離麻,干麻待人好,等人家誤會了才來解釋!

  他竟然插腰跟我說「你別有事沒事都喊好嗎?!我很忙的!」,聽聽,多過分!難怪他嫌你煩。

  她握緊了柔黃,要自己別胡思亂想,尉遲義不是這種人,他有正事要忙,哪有法子管些小雜事呢?

  只是可惜了以後不能趁著叫他來喝碗甜湯時,享受與他並肩而坐的甜蜜時光。幸好,晚上還是能見著他,兩人一樣可以偎著說些體己話,思及此,沈瓔珞臉紅心跳,暗斥自己被尉遲義給帶壞,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思念起他的體溫及擁抱……沈瓔珞沒料到,小小的希冀,在尉遲義足足兩日未歸的清晨,破滅。

  尉遲義告訴她:「瓔珞,你要不要……暫時先搬回小竹屋去睡?」

  「呀?」沈瓔珞的表情從怔仲變成愕然,以為自己聽錯。

  「最近,我想自己睡。」他抱歉地撓撓臉道。

  將她從小竹屋搬到他房舍的人,是他。

  屬於她的物品,一項一項出現在他的房裡,他榻上的枕,由一個變成兩個,純粹陽剛的房,逐漸融入姑娘家的芬芳氣息,是他用壯軀和熱吻把她困在他的床上,纏著要她別回小竹屋,要她就睡在他伸手可及之處,要她溫暖地包覆住他!

  兩人早已同床共枕了好些時日,他現在卻要她回到小竹屋去……

  「發生什麼事了嗎?」沈瓔珞不解。

  「沒有啦。老是不小心把你踢下床,我挺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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