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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橙諾 「……沒有。」凌莉搖頭。雖然護理之家裡也有擺放這本雜誌,但是,她就是沒有勇氣拿起來翻閱。 她總覺得,那本雜誌裡頭藏著她不認識的尹光輝,只要她一翻開雜誌,那個長久以來一直令她感到陽光、療愈、心動的尹光輝,便會就此消失。 她很害怕那上頭的白紙黑字,會無情摧毀她某種信仰。 「凌小姐,你沒有閱讀雜誌上的內容,是因為你沒時間讀,還是因為你怪執行長欺騙你?」何姐已經得知尹光輝與凌莉之間假結婚的始末,而根據她之前與凌莉曾有過的公事互動,她覺得凌莉是個聰明人,所以不想花費太多時間兜圈子,迅速切入主題。 「不是的,我並不是沒有時間閱讀,但是我也……總之,我並沒有怪他。」思忖了一會兒,凌莉回答了個最貼切的答案。她確實沒有怪罪尹光輝的意思。 「那麼,是無法接受執行長的身份與他的家庭背景了?」何姐單刀直入,直接切入重點。 凌莉沒有回話。是嗎?是沒辦法接受尹光輝的家庭背景嗎?或許是吧。 她自慚形穢,自覺高攀尹光輝不起,所以無法面對他們的婚姻,也無法坦然面對他……凌莉咬了咬唇,垂顏。 何姐看著她為難且自卑的神色,淺淺地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 「凌小姐,本來我身為一個下屬,不該插手上司的私事,但是老執行長與我終究是舊識,我曾受過他許多照顧,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辛苦栽培的兒子意志消沉。」 「意志消沉?」凌莉驚愕揚眸,十分懷疑她耳朵聽見的,尹光輝怎麼樣都跟「意志消沉」這四個字扯不上關係。 「你很意外?不只你,我也很意外,執行長向來樂觀開朗,但近來話中卻屢有退意,我猜若『儷影』下年度的代言人不是你,執行長約莫已經請辭了。」尹光輝目前留在公司裡最大的動力,應該就是好好經營凌莉明年的代言吧?何姐心想。 「……為什麼會這樣?」 凌莉從來不覺得尹光輝是公私不分的人,也從不覺得她對他的影響力有這麼大,但何姐並不是個會誇大其詞的人,凌莉感到十分驚詫。 「所以,這就是我來的原因。這幾年來,執行長縱然很想專心朝氣球藝術發展,但始終能夠兩方兼顧,將父親交給他的公司運作得很好,我不想看見他因為你往後退,所以只能希望你加緊腳步跟上來。」 因她往後退?怎麼會? 是因為她無形之中一直透露出那種高攀不起的訊息,所以尹光輝乾脆不想站在高處了嗎?難道她的自卑居然成為尹光輝想果斷離開家族事業的導火線嗎?不可能吧?凌莉實在很難相信。 第9章(2) 「凌小姐,我希望你有空時可以閱讀一下執行長的專訪。」何姐這麼說的時候,凌莉看起來面有難色,而何姐依舊機敏,能夠輕易推敲她心中所想。 「或許你會覺得,那本雜誌上寫的是一個你不認識的執行長,但是那個你不認識的執行長,是他無法割捨的一部分。」何姐停頓了會兒,直瞅著凌莉的眼,試圖說得更明白。 「你的家庭是你的包袱,他的家庭也一樣是他的累贅,他的家庭同樣也牽絆著他前往夢想的腳步。但是,他雖然背著這樣的包袱,仍然鼓起勇氣,追求他想要的人生……你在他想要的人生裡,所以他為你做了最大的努力,那你呢?你也為他做了最大的努力嗎?」 何姐言之成理,說的都是凌莉從未思考過的部分,她聞言有些慚愧,沉默不語。 她的確從來都沒有站在尹光輝的角度為他著想。 尹光輝家世顯赫,而她只顧著自卑,只顧著看見他那些光鮮亮麗的部分,卻沒有看見他的夢想因此受到阻礙。 仔細回想,當她肯定尹光輝的氣球作品時,他看起來是那麼高興、那麼受寵若驚,可見他的家庭並沒有在他的興趣上多加鼓勵與支持。 但是,即便家庭充滿阻力,他依舊如此堅持,就像他不惜演戲、不惜說謊,仍要堅持與她的婚姻一樣。 捫心自問,她有為尹光輝做過什麼嗎?沒有,一點點也沒有。 就連一開始,她向尹光輝提出假結婚的要求,被他拒絕之時,她也並未多做爭取,最後反而是尹光輝編出他是同志的理由,說服她答應。 與積極且勇往直前的尹光輝相較,她確實很被動,確實沒有為了她的幸福,付出太多努力。 她是一個這麼消極的人,怎能希望幸福憑空落到她頭上? 「好了,話說完了,我走了,凌小姐,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也請你加油,我很看好你在『儷影』的表現。」見凌莉沉吟良久,何姐相信她終會想通,話說到這裡已經足夠,向她頷首道別。 凌莉也向何姐揚手,目送她離開之後,就近尋了張椅子,將何姐交還給她的雜誌放到膝上,靜心閱讀。 何姐說得沒錯,這本雜誌上的尹光輝,是他無法割捨的一部分,就像她無法割捨她的父親一樣,她為什麼要因為她背負的原罪,逃離尹光輝的原罪?他和她同樣都不能選擇他們的原生家庭。 凌莉卸下心防,開始細心且專注地讀著雜誌訪談上的一字一句。 她看著尹光輝成長的經歷,看著他輝煌的事業成績與精采絕倫的家庭背景,看到訪問最末,卻看見一個如此成功的人物,他的心願竟是退休之後,能夠沒日沒夜地混在氣球堆裡。 凌莉忍俊不禁地笑出來,伸手撫過那行令人啼笑皆非的願望。 雜誌上的他,是她不認識的尹光輝,也是她認識的尹光輝,無法一分為二,同悌邵牽動她心緒,是她心中最柔軟溫暖的光輝。 「可是凌莉,我跟你說,我這個人就是無法保持客觀……只要我喜歡的人,我就是喜歡,就算他曾經做過不好的事情,那也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跟現在的他一黠關係都沒有。」 她早知道他是這麼無條件地喜歡她與呵疼她,為什麼她不能像他一樣,愛他愛得如此盲目,愛得如此耗盡心力,愛得如此不顧一切? 凌莉內心莫名震顫,一陣悸動,想將雜誌放回去包包裡,那個一直被她藏在包包深處隨身攜帶的俄羅斯娃娃卻因此掉出來,散了一地。 不知道從哪一個娃娃的夾層裡,落下一張尹光輝不知何時藏入的小紙片——希望你的願望裡有我。 希望你的願望裡有我…… 始終如一的孩子氣,始終如一的美好,始終如一的溫暖,凌莉瞪著那張紙片,笑出來的同時,也哭了。 一如往常的上班日,一如往常的枯燥行程,被凌莉晾了兩個月的尹光輝,終於不耐久候,徹底凋零。 他坐在辦公室裡,耳朵聽著何姐報告待辦事項,手裡將凌莉分享在動態消息裡那張與父親的合照拉過來、又滑過去,反覆看了又看,然後頹然地倒在椅子上,西裝筆挺地軟成一灘爛泥,完全喪失求生意志,了無生趣。 這兩個月來,雖然凌莉偶爾會到「儷影」來拍照或開會,但是他一直秉持著對凌莉的承諾,只是遠遠地看著她,沒有上前打擾。 可是,一直在原地等很磨人……凌莉連一通電話或一封短訊都沒有給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要來找他?難道她已經決心再也不理他了嗎? 就算她決定這輩子再也不理他,好歹也要來找他談離婚吧?怎麼可以這樣無消無息……不對,呸呸呸!什麼離婚?尹光輝的表情越來越陰沈,也越來越精彩。 饒是何姐再冷靜、再聰慧,終於忍不住望著明明很能幹、很聰明,卻又很幼稚、很傻氣的執行長笑出來,決定換一件執行長應該比較有興趣的事情報告。 「執行長,外頭有一位凌小姐想見您,是要請她進來,還是就讓她在會議室裡等?」 「不管是什麼林小姐還是張小姐,都叫她回去啦。」想到離婚大受打擊的尹光輝回話回得任性且有氣無力,完全沒有想到何姐口中說的是「凌小姐」不是「林小姐」。 何姐歎了十分深長的一口氣,為萎靡的執行長開解道:「是『凌波』的『凌』小姐。」 「凌波」的「凌」小姐?凌波的……? 「她在哪裡?」尹光輝從椅子上跳起來,瞬間復活,語調飛揚。 「在會……」會議室三個字都還沒有說完,尹光輝人就不見了。 尹光輝以畢生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奔到會議室門口,雷霆萬鈞地將大門推開,他心心唸唸的凌莉就站在那裡。 凌莉聽見開門聲,回首,揚眸睞著尹光輝,朝他笑得燦燦的。 「尹執行長,你好。」 尹光輝揉了揉雙眼,望著凌莉的身影,反覆確認了好幾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