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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綠光    


  慶幸的是,半個時辰前,羅珠曼陀已讓拔都快馬取回。

  欲熬藥之前,拔都這麼說……

  「在熬藥之前,我必須先跟你說一件事。」他神色冷肅。

  「說。」守在床畔,世於將眼也不抬。

  「那味藥,有毒。」

  他驀地抬眼。

  「許多藥引都是以毒藥為軸,要醫治璽兒,必須以毒攻毒才有一線生機,璽兒先前不願告訴你,也是因為這味藥引毒性相當猛,劑量定最難拿捏的一環,就算是我,也必須萬分謹慎。」拔都直瞅著他。「你現在決定怎麼做?」

  「記得留一份給我。」他淡道,唇角勾著耐人尋味的笑。

  拔都看著他,撇唇笑得極澀。

  果真是傻子,璽兒說的一點都沒錯。

  問完結果,拔都立刻去熬藥,壓根不管來回數百里的跋涉有多疲憊。

  而世於將則是數夜不眠,合衣守在璽兒身旁,把軍務全數交給大哥處理,眸裡心裡只有一人。

  探手輕觸著她微涼的頰,細細摩挲,想為她暖起些許溫度,然而她的體溫卻是不斷地降,透寒的軀體教他心驚膽跳。

  說好了要保護她,為何卻總是讓她吃這麼多的苦?

  他好沒用,真沒用……

  「去歇著。」拔都端藥入房,見他還坐在床畔,不悅地擰起眉。「別連你也一塊倒,我沒法子一次照顧兩個。」

  「我不用你照顧。」他的眸色悠地悲淒。

  跟在拔都身後入內的世於略見狀,也歎了口氣。「二弟,你去歇著。」

  「不。」口吻堅定,不容動搖。

  瞧了他一眼,拔都說:「我熬好藥了。」

  「我的份也熬好了?」他啞問著。

  「……嗯,我擱在桌上。」他走到他身旁。「這碗藥是你要喂,還是我喂?」

  「我。」他接過藥,俯近在愛人身旁。「璽兒,該醒醒了,璽兒。」

  捲翹濃密的長睫輕顫了下,艱澀地張開了眼。「於將……」

  「喝藥了。」他輕聲說。

  「藥?」她看向拔都,從他眸底讀出了訊息。

  「等你喝下,吐出第一口污血之後,我和世於略會淪流為你渡氣。」拔都看著她,緩緩扯開唇。「你會沒事的。」

  她思忖了下,「是嗎?」漾開一朵虛弱笑花,任世於將把她摟進懷裡。「拔都,怎麼直稱大哥名字呢?該要認祖歸宗了。」

  「璽兒這句話說得對極了,來來來,叫聲大哥吧,三弟。」世於略也湊到床邊,抹著輕佻的笑,卻依舊掃除不了滿室凝滯的哀感。

  她疲倦地看著他。「拔都,還不叫?」

  拔都瞪著她,討厭她這種像在交代後事的口吻。

  「……大哥。」雖然討厭,他還是很認命。

  「三弟好乖,要記得,你從此以後就叫世於剛了,不過……還有他呢?」世於略指著身旁沉默不語的二弟。

  「……二哥。」喊得咬牙切齒極了。

  璽兒笑著,「真是太好了。」無力地偎進世於將懷裡。「於將,我的藥。」

  「……你別怕。」他啞聲說,大手輕挲她的背。

  「我不怕。」她還是笑,卻有些苦澀。「唉,我只怕成為第二個夕顏。」

  這藥他們曾琢磨許久,卻仍抓不出適合的藥量,所以到最後才會乾脆選擇賭一把。

  他惱聲低咆,「不會的!你是你,夕顏是夕顏!你不會有事!」

  「……好凶。」她扁起嘴裝可憐。

  「我不是凶你。」他向來炯亮的黑眸像是蒙了塵,失了光彩。

  她呵呵笑著,「我知道。」水眸異樣燦亮地瞅著他。「目前戰況如何?」

  「早已停戰,旭兀朮已經死了,韃靼決定議和。」

  「是嗎?」她輕笑,伸出手。「把藥給我吧。」

  「我喂。」他輕輕把藥湊到她嘴邊,手竟微微顫抖。

  待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藥都喝完之後,她把臉貼在他胸口上。「於將。」

  「嗯。」他閉著眼,頰輕挲著她的發頂,長指滑過她烏亮柔膩的長髮。

  「於將。」她又喚。

  「嗯。」他低啞的嗓音微揚,濃眉緊緊攬住,只因他察覺到胸口一片濕膩。

  「於將……」

  「二弟,過來!」世於略將他拉起,世於剛立即躍上床,運勁在雙掌上,從她後背渡氣,世於略則單掌運勁,站在床邊,單手灌下她的頂。

  世於將高大身形搖搖欲墜,看著心愛的女人淌著淚,嘔著血,淚眼直瞅著他。

  「我沒事、沒事的……」

  怎可能沒事?怎可能沒事!她七孔流著血,面色由白轉青,他在戰場瞧見多少欲亡故前的人?那些人的顏面上都纏著和她一樣的死氣……

  璽兒驀地嘔出一口血,纖弱的身形往前倒下,見狀,他壓根不管床邊的大哥尚未收勁,猛力將他推開,讓她可以落在自己懷裡。

  「璽兒、璽兒!」也輕拍她,卻見她雙眼緊閉,氣息極為微弱。

  世於剛不悅地低吼,「別動她,讓她躺著。」

  「她、她真的會沒事嗎?」

  「當然!」

  「你騙我!」她的氣息愈來愈微弱,擱在她鼻息間的氣息幾乎要探不到了!

  「大哥,把他拖出去。」世於剛惱火地吼。

  「……先拉我一把,你覺得如何?」世於略被二弟的蠻力給推到牆邊,整個人幾乎要嵌入裡頭,不得動彈。

  「……」世於剛無言以對,聽聞後頭傳來古怪的聲響,側眼瞪去,竟瞥見世於將一口飲盡了桌上那碗藥。「你在做什麼?」

  「她沒有呼吸了!」坐回床,世於將將此生摯愛摟進懷裡,感受她極其虛弱的心跳。「她沒撐過去,她……」

  所以,他要去陪她,這一次,不管如何,他絕不放手,不能放、絕不能再放!

  「於將……」

  「璽兒?」他微詫地瞪大眼,看著懷裡眉頭緊蹙的她。

  「於將。」她低喚,掙扎著張開眼。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他緊緊地摟住她,恍若要將她嵌入靈魂般緊密。

  眼還張不開,氣息還錯亂地在血液裡中逆沖,但啃蝕著她心間的那股鬱悶似乎已經消散不見。「……我覺得我好像舒服了一點。」

  「真的?」世於將喜出望外。

  「嗯。」她緩緩張開眼,臉色由青轉白再翻紅,透了點潤氣。

  「璽兒、璽兒!」他忘情地緊摟她,男兒淚不爭氣地滑落。

  他真的願意用此生僅有的所有去換取一個用生命愛他的女人,就算拿他的眼、他的魂魄,他都願意交換,只要她能陪伴他一世就夠。

  「喂,你似乎已經忘了你剛才已經喝下毒藥?」正當濃情蜜意之時,世於剛冷冷地道出他方纔的蠢舉。

  聞言,世於將臉色霎時慘青,「……三弟,有沒有解藥?」他問得很輕,很怕稍有動作,體內的毒氣便會亂竄。

  「沒、有!」世於剛毫不客氣地一腳將他踹下無底深淵,再回頭去拉出還半嵌在牆面的大哥。

  「……你騙我!」

  「對,都是騙你的,反正不管我怎麼說,你都覺得我在騙你!」世於剛沉惱的口吻近乎自暴自棄。

  「發生什麼事了?」璽兒從陣陣迷霧中逐漸清醒過來。

  世於將啼笑皆非地瞅著她。「我以為你沒救了,所以方才也喝下羅珠曼陀熬的藥汁。」

  「嗄?」聞言,她嚇得跳了起來。「拔都,把解藥拿來!」

  「不用。」

  「怎會不用?」

  世於剛很無奈。「我的意思是說,他不需要解藥。」

  「為何?」

  「因為二弟喝的只是一般的藥。」世於略好笑地看著二弟萬念俱灰的神情。

  「嗄?」世於將與璽兒同時看向他。

  「於剛在戲弄你。」他看著一臉不爽別開臉的小弟。「他認為你一定會以為無效,又氣你不珍惜身體直守在床榻,所以就故弄玄虛,引你入甕,想不到你還真的中計了。」

  「……你也是共謀?」大喜之後,世於將又不悅地瞇起黑眸。

  「因為我早猜到你一定會推我去撞牆,所以就由著於剛玩。」說得頭頭是道,像是報復有理,使詐無罪。

  想佯惱,但心中卻被喜悅漲得滿滿的,儼然忘了房內還有兩個男人,世於將已忘我地吻上情人的唇。

  「璽兒,待你身子好了,咱們一道離開這是非之地,過我們想過的日子。」再也不讓這兩個臭男人來打擾他們的生活!

  「……好。」她喜孜孜地點頭。

  真想告訴他,她之所以能好,大哥的內勁功不可沒,要是缺了大哥,她體內的淤塞是打不散的。世於略,確實是相當可怕的高手,非常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不過,他們都這麼會猜,他早晚也會猜到,不需她多說。

  反正現下,走過地獄,苦難皆過,總算總算可以與他廝守,不再是獨活鴛鴦。

  她笑得甜甜的,卻突覺懷抱著她的男人重量愈來愈沉,幾乎快要被壓垮。

  「於將?於將!」當喚聲沒有回應時,她嗓音不由得飆高了幾分。「拔都!大哥!於將怎麼了?」

  不是說他喝的不是毒藥嗎?既不是毒藥,為何他會昏厥?

  「放心,他只是睡著了。」世於剛將幾乎把她壓垮的二哥拖到後頭屏榻。「我下的是安神定魄的藥,誰要他都不睡,煩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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