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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綠光 「誰要你站起來呢?」拔都一歎,輕挲著她的頭。 「我哪知道這馬車這麼窄?」她扁嘴,但隨即又展笑地看著簾外繁景。 「是啊,怎麼無端端又多了個人呢?」拔都掀唇,笑得戲謔。 「我怕你們在京城裡走失了。」世於將不在意的回答。現在眼前不再只是一片永夜,點點光芒若林間篩落的絲絲光束,使他隱約看得見形體輪廓,但仍看不清楚真實模樣。 「那也犯不著跟我們同車,再要蘇尹和傅年在後頭尾隨吧?」像是在保護什麼似的,真夠彆扭! 這混蛋傢伙八成是把他的身份跟他們說過了,教他們趕緊替他換了房,好像瞬間變成了貴賓似的。 「你是征北王的三弟,當然得要加強戒備。」 「嘖,仇家是找你又不是找我,若是要保護我們,你應該去跟傅年他們同車才對。」拔都哼了聲,顯然不領情。 「仇家的事,我會找時間做個了斷。」早知道幕後主使人是誰,以往懶得搭理罷了,但如今已打擾到他的手足,自然不能不管。 「有什麼好了斷的?把上回抓到的那刺客栽上刑部官大人家裡的家徽,不就能讓他啞口無言了?」看著窗外的爾玉分了點心神插話。 話一出口,拔都隨即不苟同地看著她,她原是不解,而後瞥見世於將的神情,才開始扁緊嘴,告訴自己真的不要再開口了。 「爾玉,你怎會知道主使人是刑部的官大人?」世於將柔啞的嗓音很輕很輕,像正在觸摸一道無法跨越的界線。 爾玉用力地扁了扁嘴,看向拔都,後者無奈地閉了閉眼。「我說的。」 世於將把視線轉向他。「你怎會知道?」 「……我去查的。」他說得心不甘情不願極了。 「你擔心我?」世於將好意外。 「誰擔心你啊?」拔都羞怒地低咆。 非得用這麼教人難為情的說法嗎?可憐如他,就連想要說出真心話都不行!明明是師姐要他去查的,可他偏不能說! 世於將緩緩抹起笑意。「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啊!」笑得那麼爽快是怎樣,以為他真的擔心他嗎?明明舊恨都還沒算帳呢! 「王爺,到了。」前頭的馬伕適時地喊著,馬車就停在市集巷尾的一家雜鋪前,專賣七色線和女紅針黹。 「我下去看看。」爾玉興匆匆地衝下馬車。 「走慢點。」拔都忍不住又歎氣,才剛下馬車,她已經鑽進鋪子裡了。 「拔都,她和璽兒很像,對不?」跟著下車的世於將有感而發地開口,又像是某種試探。 拔都驀地回頭,深邃的鳳眼狹長俊美,裡頭轉動著數種複雜心思,最後無奈地歎口氣。 「怎麼了?」世於將看向他。 「現在眼睛的狀況如何?」他問。 「看不見。」他撒起謊來也面不改色。 瞅他一眼,拔都霍地抽出腰間軟鞭,毫不留情地朝他顏面飛鑽而去,眼看就要擊中他的眼,千鈞一髮之際他又緊急抽回鞭,而世於將,眼眨都沒眨。 難道真是時間拖得太長,導致藥效不彰? 「你幹麼這樣試我?」世於將瞇起眼。冷不防地出鞭,還以為他是打算替他家主子報仇呢。「若真要我的命,可要給我個痛快哪。」 「你想得美!」拔都哼了聲。「我只是試試你是不是真的看不見,若是真看不見,我就不跟你計較下午看見我妻子脫外袍的事。」 「我才想要請你好好管教你妻子呢。」世於將哼了聲,頓了下,狀似漫不經心。「你那時瞧見了幹麼不進來?」 「我幹麼要進去?」他也跟著哼,不屑地說。 「為什麼我老覺得你這行徑跟以往沒兩樣?」世於將心頭激顫著,卻不形於色。「拔都,你的行為讓我幾乎要以為爾玉是璽兒呢。」 「是你太思念璽殿下了吧。」 「不,是你的表現太正常了。」世於將苦澀的笑著。「你的心思我又不是不知道,沒道理我痛得夜不成眠,而你卻像是沒人事般。拔都,你愛璽兒的心意不比我淡薄,為何你可以恢復得這麼快?」 這就是他一直覺得古怪沒道理的地方。 若他瘋了,拔都不瘋也會發狂的找他索命,根本不會管他是不是他兄長。 但他沒有,他表現得太冷靜太沉默,就如往常一般,就連守著爾玉的方式也跟守著璽兒一樣,他不認為拔都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另一個女人身上,除非她跟璽兒長得一模一樣,或除非爾玉就是璽兒! 拔都猜想他八成是從師姐口中聽出什麼端倪,便垂下眼,像想通了什麼,抹著邪謔笑意。「等你眼睛好了,自己看,不就知道答案了?」 這麼做,並不違背師姐的命令,而且也許有機會可救師姐的命。若這混蛋傢伙永遠都沒發覺,他就會乖乖閉上嘴,但既然他察覺不對,他提點一番,也不過份吧。 世於將驀地抬眼。「三弟……」他這麼說,是表示他猜對了嗎? 「不要叫我三弟,我可還沒忘了你當初給璽殿下那一劍。」那一劍像是刺在他心坎上,痛得他想狂吼暴叫。 「我可以任你刺上一劍不還手。」 「刺你一劍再救你?」他笑道。「會不會太麻煩了?那是你跟璽殿下的事,璽殿下不記仇,我就沒理由動手。」 「她恨我嗎?」他恐懼著,最後還是問出口。 拔都掀唇輕笑。「那問天吧?」果然是個笨蛋,若真恨的話,哪可能還為了他特地前來? 「三弟——」別老把話說一半,讓他很不踏實。 他想知道答案,想確定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一樣,若是這回再猜錯,他……會沒有力氣振作。 「誰是你三弟?」拔都哼了聲,鑽進鈾子裡,帶著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 「三弟!」 *** 璽兒的骨灰瓶裡到底是裝了什麼? 世於將握著與護身符懸在一塊的瓶子,抓起輕搖,聽得見裡頭有沙沙作響的聲音,每聽一回,就教他心痛一回,但現在他開始懷疑裡頭裝的東西,可就算他打開了,也看不見裡頭是什麼。 幽然歎了聲,懶懶倚在床柱上,聽著外頭熱鬧的聲響。 已經有多久沒聽見這府裡如此熱鬧了? 他下意識地抬眼探向外頭,視線是晃動的線條,還依稀可見光源,他環視房內一圈,瞥見擺在架子上的乞巧娃娃。 啊,怎會是兩隻?還是他眼花了?他看向自己的手,線條模糊,但確定是一隻,為何卻會將娃娃看成兩隻? 他瞇起黑眸起身,大手不確定地朝其中一個探去,另一隻大手朝另一隻抓去,果真是兩隻! 怎會有兩隻? 用眼看太吃力,他索性用手觸摸。那是一模一樣的娃娃,是朝霧一針一線縫出來的,而理該捧在手中的瓶子也消失不見……這是璽兒的乞巧娃娃! 朝霧只做過兩隻,一隻給他,一隻給璽兒,璽兒的娃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經細想,他飛步來到大廳前的石板廣場,瞇眼瞧著矗立的乞巧樓,樓前擺了長桌,擱滿鮮花素果,一群丫鬟廚娘在桌前穿著七色線,另一頭則搭了戲架子,今年傅年特地請戲班作了出戲。 以往不想醫眼,現在世於將卻巴不得能馬上瞧清楚。 他想知道爾玉到底長什麼樣子。 「王爺。」 一道纖秀的身影伴隨著喜悅的嗓聲,從乞巧樓前飛奔而來,他瞇起眼,看不清楚,但總覺得這身形明明和璽兒是一模一樣的。 「王爺,要開戲了,一道看,好嗎?」她氣喘吁吁地說。 他垂眼瞅著她。 太遠,他看不清楚。 「王爺?」瞧他不斷貼近再貼近,爾玉不由得稍稍往後退了一些。「你看得見了?」 「你退後做什麼?我會吃人嗎?」 「話不是這樣說的,王爺不是說不愛別人太靠近的嗎?你突然靠近,要是我不小心摸了你腰上的瓶子,豈不是要被你廢了手筋?」說著,還是忍不住吃起夕顏骨灰瓶的醋了。 「你在胡說什麼?」世於將瞇起深邃瞳眸。「還在記恨我拿你當箭靶子?那不過是逗你,想聽你求饒而己,誰知道你吭都不吭一聲。」 「沒人這樣逗的。」會出人命的好不好。 他哼了聲,「本王從未出過差錯。」忍不住又踏近一步。「我年少時常玩蒙眼射箭,還沒人死在我箭下的。」 這麼神? 「我沒記恨那件事,只是聽說你曾廢了哪個清倌的手而已。」 「誰要她胡亂碰我的瓶子?我說了不許任何人的手弄髒它。」頓了頓,他吸口氣。「但,你可以。」 她一愕。「嗄?為什麼?」 「因為……」 「因為我是你的弟媳?」世於將黑眸閃過一絲痛苦。「你……真是拔都的妻?」 「我……」她心間一窒,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突地聽見拔都在遠處高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