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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惜之    


  楔子

  我叫做林芷櫻,有點交情的喊我阿櫻,痛恨我的叫我奸詐櫻、狗腿櫻、排骨櫻……各種名號都有。

  你大可不必記住我的名字,反正我不會出現在這一系列的小說內文中,因為我是個同性戀,而以同性戀為主題的小說想大賣,呃,有實質上的困難。

  雖然我長相超優、身材超贊、智商超高,雖然我的優點多到「罄竹難書」……什麼?罄竹難書是這樣用的嗎?沒錯、沒錯,今年才改的用法,教育部長剛剛頒布的新解,記起來哦,下次學測絕對會考。

  重拾正題,男人都說我當同性戀未免暴殄天物,但我是那種喜歡把浪費當成高尚品德的女人,所以囉,我這種同性戀女生,絕不會成為小說裡面的主角。

  我是寫小說的,性格孤僻、喜歡獨處是必備條件之一,對空氣喃喃自語是我的職業病,一下子哭、一下笑,對我而言是正常情緒。

  我會抱著蠟燭輕輕對牆上的蒙娜麗莎說:「別在生日時哭泣。」

  什麼,你不曉得蒙娜麗莎為什麼會在生日時哭泣?你看不出她的身材嗎?典型的未婚懷孕嘛!她當然會在寶寶的生日當天哭泣,哭怨那個只顧自己,死不負責任的小孩父親。

  我也會晃起仙女棒,站在陽台上對著月光說:「溫哥華的月亮呵,多麼皎潔明亮。」

  什麼?你又有意見了?在台灣看不到溫哥華月亮?拜託,難道你頭上的月亮和溫哥華那顆,不是同一顆?

  基於我種種奇怪言行,附近鄰居開始傳出我的公寓鬧鬼、我被狐仙附身……這類不實言論。

  唉,真有鬼就好了,要是有幾個鬼治治世界上的壞蛋,也許就不會有人愛綁炸彈,炸炸別人的雙子星大樓;不會有人想盡辦法挖空窮苦百姓的微薄薪水;不會有人賣官、賣贖罪券,不會有人……

  看吧、看吧,我又在嘮嘮叨叨對空氣說話了,沒辦法,我的病在我的小說大賣的同時,更形嚴重。遠在加拿大養老的爸媽,害怕哪天我和自己聊得太愉快,直接從五樓往下栽,忍不住打006,叫我把公寓分租出去,於是,那幾隻成為我筆下主角的傢伙出現了。

  好啦,接下來的名字,你可以花點腦筋記一記,因為他們會出現在接下來的故事裡。

  我的第一個房客叫做賀緯翔,在我貼上招租單的第一天,他當著我的面把單子撕下來,告訴我,他租了。男是陽、女是陰,找個陽人來治治鄰居嘴裡的陰鬼,是個不壞的主意。

  我很阿莎力,點收了押金和前三個月的房租,指指上面,說:「五樓,門沒關,自己上去。」然後把招租單重新用膠帶貼回原處,這回更狠,我才貼完第一塊膠帶,夏書青就在我身後說:「把房間租給我。」

  我猛回頭,看見她,神志有幾分錯亂。我的美貌已經夠「罄竹難書」了,她的美更是、更是「罄紙難書」,連回收紙都用罄了,還寫不完,她冷冷的美、冷冷的說話語調……好,我承認,我有指染她的邪惡思想。

  於是,我吞吞口水,用比對賀緯翔溫柔十倍的口氣說:「請上五樓,門沒關,自己選你喜歡的房間。」

  當我傻傻地看著夏書青的背影時,喬力夫出現,他用我看夏書青的色狼眼死盯我,我很明白那種眼神的意圖,但沒心情責備他,因為我還在肖想夏書青的美色。

  後來,我實在想不起他是怎麼拿走我手上的招租單,怎麼變成我的房客,總之喬力夫加入我的生活,變成我揮之不去的夢魘。

  在他們同時搬進來的那個晚上,我立即明白自己作了多麼錯誤的決定。

  先是喬力夫偷渡到我的房間,下半身只圍一條和他身材不成比例的小毛巾,很無辜地告訴我停水了。

  停水關我屁事!?難不成要我吐口水讓他洗小禽鳥?

  當天,我理解喬力夫是個變態,他的變態有種學理名詞,叫作「精蟲氾濫八七水災式發射症」。

  好吧!就算我是同性戀,好歹也稱之為女人,體格上的弱勢是天生注定,於是,在喬立夫的魔掌伸向我傲人峰頂時,我逃到賀緯翔房前拚命敲門。

  救房東是件多麼教人崇拜的英雄事跡啊,可他居然隔著門,淡淡對我說:「兩條路:一,減免八成房租;二,你讓那個精蟲氾濫八七水災式發射症的男人玩死,從此我不必交房租。」

  賀緯翔是人嗎?他要是人就不會講出這種缺乏人性的鬼話。

  我轉身敲夏書青房門求救,她先是假裝沒聽到,後來開啟一條小縫,嚴肅說:「我在趕報告,要是你害我趕不出來,我對你做的,絕對比睪丸長在腦袋正中央的白癡更殘忍。」

  她的門關上,我呻吟一聲。

  現在,我承認,我的公寓鬧鬼,而且這三隻鬼是我親手招進門,佛祖、觀音菩薩、玄天上帝、耶酥、阿拉和祖靈,請你們幫我驅鬼,我願意早晚三炷香,每天唸經文,答謝神明相助。

  什麼?請鬼容易送鬼難?天……吶……救我啊!八代祖宗,救我啊!釋迦牟尼佛……

  半年後,我的哀號老天爺聽見了。

  在我被賀緯翔的鮮花惹出花粉熱後;在夏書青的礙眼男人登堂入室後;在喬力夫性能力衰竭後,它幫我找到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呵呵,我們決定搬出去,共度一生。

  我要把房間讓給下一個倒楣女生,你、你,還是你想租房子?歡迎來電加入。

  三天後,啥事都不會的康予璇出現,她成了緯翔、力夫和書青的新室友,也許是頭腦不夠好,也許是對人性要求不多,總之,康予漩對於這三位「人面鬼身」的室友,沒有什麼意見,於是他們和平相處、快樂生活,從此鬧鬼公寓撕去符咒,再沒出現鬧鬼傳說。

  第一章

  當拳頭落在以珂臉上時,她沒哭喊。

  旋即,繼父粗壯的手臂抓起她,狠狠將她往前摔去,她的額頂撞上桌角,暖流滑過,她嘗到腥鹹。

  「這麼有本事,就不要回來啊!」大手提高她的領子,將以珂整個人提到半空中,混著醉意的憤怒眼睛像是要噴出火焰。

  暴力對她而言是生活常態,她早早放棄尖叫哭喊,她學會蜷縮身體自我催眠。不痛,她半點都不痛,想像過一百次不痛,疼痛自會淡去。

  以珂的繼父是美國人,有一頭褐髮和高大身材,他是執業醫生。諷刺吧,濟世救人的醫生居然關起門來,在家中施暴。

  八歲那年,以珂隨母親嫁進來。

  繼父有個十六歲的兒子,中文名字叫賀緯翔,他是以珂的英雄,在繼父發脾氣時,她總是躲到他的桌子底下避難,可惜隔年,緯翔跳級念完高中課程後,搬到大學宿舍,從此再沒回來過。

  母親的運氣很差,她嫁了兩任丈夫,兩個都是會打人的男子,和繼父生下小恩之後,母親再也忍受不了繼父,離家出走。

  這下可好,母親出走,以珂成了繼父的新任出氣筒。

  「我叫你說話!」又是一踢腳,他將以珂踢翻身。

  她保持緘默。

  「很好,你長大了,大可以不把我看在眼底!」伴隨著吼叫聲,一陣拳頭落下,沉重的肌肉撞擊聲在寧靜的屋裡更顯得恐怖。

  小恩捂起耳朵,顫慄地縮到牆角邊緣,她不敢護衛姊姊,弓起雙腳,把頭埋進膝間。

  捶著、踢著,他打紅了雙眼,怒氣在以珂身上得到宣洩。

  終於他累了,暴力讓他獲得短暫滿足,他瞪以珂一眼,再補兩腳,然後打開大門,走出家裡。

  當父親的汽車聲響起,小恩哭著爬到以珂的身邊,輕扯她紅腫的手臂。「姊姊……姊姊……」

  她的呼喊,以珂沒聽見,她還是蜷縮著,縮成球,縮著不見這個世界。

  「姊……」小恩搖著、推著以珂。「姊,你流血,姊,快清醒,爸爸走了,這裡只有小恩。」

  同樣的話,小恩重複十幾次,好不容易,她才聽見。

  抬頭,她從模糊的右眼裡,看見模糊的小恩。以珂試著擠出笑容,卻沒成功,她猜,她的臉腫得厲害。

  「姊,你說過,再發生一次,就帶我逃走。」小恩撫上她額頂的傷口。

  「再忍忍,行不?」她被打得膽怯。

  「不要忍,爸打人越來越可怕了。你說過做人要守信用,你說過事情再發生一次我們就走。」小恩連聲哭嚷。

  「能逃到哪裡?」以珂猶豫。

  「我們去台灣,Patrick說大哥在台灣。」

  「台灣,可以嗎?」以珂自問。

  之前,她在親戚聚會中碰到Patrick,他是和緯翔感情要好的堂哥。那次,以珂臉上的舊傷未癒,Patrick一看見她,二話不說,將她拉到餐廳,細問她的生活情形。

  她不擅長傾吐心事,只淡淡地回說繼父工作壓力大。然後他告訴她,緯翔在台灣,如果有需要,可以聯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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