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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黑潔明    


  她不是很在意這個,她知道衣服是他脫的,她依然覺得冷,身體很痛。樹洞的中央有著殘餘的火堆,洞裡的微光,是剩下的餘燼發出的光亮。

  火堆旁,一個人影躺在那裡,背對著這裡,動也不動的,僵硬得像根木頭。

  她知道那男孩還醒著,她不再看他,只是把水壺還給了阿萬,在他的協助下,重新躺了下來。他伸手將她攬進懷裡,讓她向右側躺,枕著他的手臂,才不會壓著左手。

  當她再次躺下,才發現他把她護在樹根與他之間,以自己的身體擋著風,擋著火堆,還有可能進來的敵人。

  「背對出入口是大忌。」她開口提醒他。

  「我知道。」

  他說著,卻依然沒有轉身,只是撫著她的臉,看著她的眼。那粗糙的拇指溫柔的抹去她臉上的淚痕,撫過她的眼角。

  「沒事的。」他淡淡開口,大手覆住她的眼:「把眼閉起來,睡吧。」

  他的行為,讓她驀然想起自己的惡夢和驚恐,才發現他這樣躺,背對著洞口躺,冒著那風險,是為了替她遮擋火光,擋住可能飛來的子彈。

  霍香喉一緊,心又熱,開口道。「我閉上了,你轉過去。」他還是沒動。

  「轉過去。」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啞聲再要求。他收回了手,拿背包讓她墊著頭,這才翻了身。

  霍香聞聲,睜開了眼,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一頭亂髮,粗壯的頸上、厚實的肩頭都是泥,連發上也沾著髒污。從來沒有人試圖保護她,但這個男人在保護她、照顧她。

  好像她值得。

  情不自禁的,她靠近他,將額頭和手都貼上他溫熱的背,偎著。

  吸著鼻子,她只覺得累,感覺全身上下的痛,都浮現出來,可她一點也不在乎那些疼痛,她早習慣了身上有傷。從小她的傷就好得很快,如果好得不夠快,她就無法活下來,如果不能帶著傷行動,她也一樣無法活下來。

  她很快就學會辨別身上的傷,忍受那些不便的痛。它們不礙事,她也不在乎。

  縮在他背後,摸著他的背,她閉上眼,忍不住深深再吸一口氣,想著。是阿萬。

  而且……她是霍香……

  食物的香味在飄蕩。

  霍香幽幽轉醒,看見樹洞洞口透著天光。天亮了,火堆重新被人生了起來。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發過燒,半夢半醒間,阿萬曾餵過她喝水吃東西,讓她吞了抗生素,替她換了藥。

  中間他曾帶著她離開這低矮的樹洞,轉移了陣地,然後又回到這裡。

  她隱隱約約聽到幾次密集的槍聲,幾次爆炸的聲響,但她知道自己很安全。他和她在一起,他會照顧她,也知道該做些什麼。

  他是故意讓人找到樹洞的,獵人們搜過了這裡,以為他們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不敢再回來。一般人不會,但他不是一般人。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很清楚這個道理。

  於是,她安心的待在他懷裡,讓他照顧她、保護她。

  她失血過多,她知道需要恢復體力,所以她不讓自己思考太多,只是強迫自己休息,直到現在。她的燒已經退了,身體不再畏冷,那男人正蹲在火邊,手裡抓著兩根叉著魚的樹枝,正烤著魚。印度男孩不在樹洞裡,不知去了哪。

  她坐起身來,感覺左手依然疼痛,幾個小時前,他替她換了藥,她知道她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她舉起左手,旋轉,測試自己的手臂肌肉。傷口依然會痛,但在可以忍受的範圍。

  聽到她的動靜,他把魚在火上架好,起身拿水給她喝。

  「我睡了多久?」她啞聲問。

  「三天。」他說。

  三天,可以發生很多事。

  她知道這遊戲依然持續進行著,還沒有結束。

  「我聽到槍聲,外面還有人活著嗎?」她語音沙啞的問。

  「有。」他看著她,道:「大概是為了讓遊戲更精彩,除了新的獵人,他們還送了新的獵物進來。」聞言,霍香眼角微抽,抿緊了唇。

  「嘿,」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注視著她:「不是因為你,別急著把事情往自己頭上堆。不管你怎麼做,他們都會繼續這個遊戲。懂嗎?」

  她看著他,深吸了口氣,點點頭。

  「現在,把水喝了。」他把水壺遞給她。

  她接過水,喝了幾口,舒緩乾渴的喉嚨,看著他回到火邊,拿刀子切了一片魚肉下來,放到一個巴掌大的綠葉上。

  他想拿過來給她,但她自己走了過去,在他身旁坐下。

  他沒有阻止她,不過還是在她試圖坐下時,伸手扶了她一下。

  「阿克夏在樹上,計算無人機多久會巡迴一次,還有它從發現獵物到正確攻擊目標需要多久的時間。那小子說他可以想辦法擴大訊號干擾器的功率,讓我們可以干擾地面上的自動機槍,我幫他收集了需要的零件,他已經弄得差不多了。」阿萬告訴她,「晚一點,等  你情況好些,我們就離開這裡。」

  難怪地上到處都是被拆開的電子產品,有一些她勉強能辨識,手錶、夜視鏡、平板電腦、拐角槍、手電筒之類的,但大部分東西她已經看不出來它原來的樣子。

  「你打算怎麼對付那無人機?」她問。

  「我弄到了遠程的狙擊槍。」

  聞言,她沒再多說,只是低下頭來,乖乖進食。魚肉十分柔軟、容易入口。

  她慢慢吃著,他又拿來一個烤熟像地瓜的東西來,她沒有問那是什麼,接過手就吃了。他給她什麼,她就吃什麼。

  在食物這方面,他懂得比她多太多。

  不過,當她吃著他給的食物,還是很奇怪他為何在荒郊野外,還能把這些菜弄得如此美味?她再吃幾口,終於想到她會覺得這些東西好吃,是因為它們有味道,她忍不住好奇的問。

  「你哪來的鹽巴?」

  他坐在她旁邊,和她一起進食,聽到她的問題,他指指一旁的背包,「醫療包裡有鹽塊。」

  她聞言一愣,想起屠震曾和她說過,獵場位在世界各地,有時甚至會在沙漠地區,鹽分的補充是必須的,否則易引起熱衰竭。

  她再咬一口那不知是什麼東西的食物,一句話莫名從嘴裡冒了出來。

  「我夢到你做糕渣給我吃。」他挑眉。

  「我喜歡糕渣。」她說。

  他愣了一下,看著身旁的小女人,像松鼠一樣的吃著她手中的食物。她的眼,仍帶著紅絲,但總算不像之前那樣滿眼通紅。

  不知她是否察覺,這是多年來,她第一次主動的說出她的喜好。

  「我也喜歡。」

  他告訴她,他知道她喜歡吃糕渣,每次他炸那東西時,她都會迅速出現在料理台邊,滿臉期待,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樣。

  「糕渣是桃花做給我吃的,她說那是宜蘭的一種在地料理。」她知道桃花。

  第2章(2)

  紅眼的人都知道何桃花,那女人是屠家兄弟的母親,她在海邊開餐廳,有個怪物一般的丈夫,和樂觀開朗的性格。

  幾年前,桃花曾要她留下,但她做不到。那個家,太溫暖;那個女人,太善良。

  即便很想,她也很清楚,那不是她能待的地方。

  何桃花散發的溫暖光芒,讓她心底的黑暗無所遁形,教她快要窒息。她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事,清楚自己沒有資格被那樣對待。

  所以她走了,離開了那個溫暖又熱鬧的地方。

  那時,她只想躲起來,把自己藏起來,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武哥在門外等著她,給了她一張機票。去找阿萬,他可以幫你。

  那男人這麼說,她記得自己低頭,看到機票上,用筆另外寫了標示經緯度的數字。

  她不該找他的,可那時她無處可去,而即便幾個月過去,她依然清楚記得他,記得那個明知不可能,卻依然不肯放棄她的男人。

  她拿了那張機票。她想見他。

  她從來沒想過,事情會一路發展成這樣……

  「十五歲時,我爸生了病,死前帶我到台灣,把我托孤給他的老戰友,不久就死了。那一天,我有些恍惚,什麼也沒吃,半夜餓了爬起來被她發現了,她就炸了糕渣給我吃。」

  男人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聽到他的話,她一愣,沒想到他會和她說這個。

  可他看著眼前的火光,扯著嘴角,繼續說著,用那低沉的聲音,敘述著回憶,淡淡的迴盪在空氣中。

  「我吃了一口,覺得那真是我在這世上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把我的嘴和肚子都燙得又暖又熱,不知道怎麼回事,淚就掉了下來,那天晚上我邊哭邊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還是忍不住要吃。」

  他說著,輕輕笑了起來。

  「可能因為這樣,後來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桃花就會炸糕渣給我吃。我在老家住了幾年,後來才知道,雖然這東西叫糕渣,其實做起來不簡單,要熬高湯、熬雞腳,冷卻之後做成小塊的高湯凍,再沾粉下去炸,很考驗炸東西的工夫,費時又費工,但桃花總是會先做一些起來放在冰箱裡。我不好意思她花那麼多時間做糕渣,於是就和她學了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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