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決明 > 珠芽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字體大小 |
背景顏色 |
|
|||||||||||
第16頁 決明 他被可怕的大海蛟吃掉了?! 水珠一直沒有停止落勢,掉也掉不完,碎散的水鏡,早已流淌滿地,可是一滴、一滴,小小的透明珠子,仍舊凶狠墜下,從她的眼、她的鼻,涕淚交錯,下成淚雨。 當他再度凝成第二面水鏡,眼中所見,是正伏跪在地,號啕大哭的她。 彷似失去雙親疼愛的奶娃,無助、害怕、恐懼著,用盡渾身氣力,嘶啞慘烈,縱聲哭泣,小臉一片狼藉。 水鏡從消失再到凝形,不過短短鬚臾,眨眼兩三回的功夫,她竟能哭到此般境界,臉上掛滿眼淚鼻涕。 她,到底是有多怕他出事? 她…… 到底是有多喜歡他? 喜歡到,以為他死去,她的天與地,也跟著崩潰瓦解? 所以,哭到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第5章(2) 「別哭了。」 突來之聲,讓戰慄哆嗦的珠芽,瞬間止泣。 她抬頭,豆大的淚,落得急凶,怎麼也收止不住。 方纔看到海蛟狠厲張嘴,一口要吞噬他的驚悚景象,嚇壞了她。 「嗚——我以為你被吃掉了!那只恐怖的海、海蛟——嗚嗚嗚嗚……」後頭幾句含糊,是臭罵海蛟的可惡和可怕。 區區一隻蛟物,豈能傷他? 擔心他,不如去擔心那只連讓他回首招架都省下的傢伙,被他打碎多少顆牙,興許,連鼻骨也凹陷下去了吧。 強烈的衝擊力道——他的拳背,及海蛟鼻牙的衝擊——震碎他的水鏡,連帶影響她眼前那面。 海蛟的殘血味,混雜在海潮間,染紅一隅,帶有野性的味道,尚未被稀釋乾淨。 「你究竟將我想得多弱小?」她眼中的他,是風一刮便倒的柔弱文生? 海龍不發威,被當成了蚯蚓? 她沒回答他,只是伸手過來,要環腰抱住他。 然而,水鏡能傳形傳音,並不能真正縮短距離,兩人實際相隔太遠、太遠,她根本抱不到他。 可她還是固執抱來,朝水鏡映照出來的腰際間,圈住,臉頰熨上冰冷的海水鏡面,她仍在抽泣,小小雙肩,一抖一抖的,鏡面撩弄出微小漣漪。 漣漪,何止僅產生在鏡面?似乎……也在他冰凝冷靜的心湖中,蕩漾開來,一圈,又一圈,擴散著。 縹緲的,虛無的擁抱。 她沒能碰觸到他,可腰際間,暖暖熱熱的,她纖細手臂的力道,輕顫,以及抵在鏡面上的吐納,都真真切切,傳遞過來…… 他像被摟抱住,扎扎實實地。 淡蹙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來,看著她的發渦,有股想伸手揉上的念頭。 但他不像她蠢,以為觸摸水鏡,就能碰到她……多此一舉的笨行為,他不會去做。 「那條海蛟,對我而言,比條海蟲還不如。」他見過更多,更強大的妖物,海蛟連前百大都排不上。 他的說詞,聽來有幾分像責備,卻更像安撫,要她別浪費淚水,去哭那種永遠不會發生的小事。 「它好大……一口可以吞下七、八個你……」她還在打顫。 他挺想回嘴:我的龍形態,一口也能吞下七八條海蛟……罷了,比這些何用? 「你真的沒受傷?沒被它偷襲到?」她仰臉,看著鏡裡的他,眼淚汪汪。 再多解釋,不及他親自旋轉一圈,讓她以雙眼審視,證明他的確毫髮無傷。 囚牛旋身,動作放的極慢,衣袂飄舉,翊翊翻揚,袖白似雲,漫在他身周,像輕緩騰湧的山嵐,烏墨光澤的發,如波如浪,蕩漾著芒輝。 他身上、背後,沒有任何傷痕血跡,衣整發齊,分毫不亂,長袍依舊白皙賽雪,連一些些污漬都沒留下。 她總算相信,海蛟未曾傷害到他。 她心一安,吁了口氣,感覺鼻腔熱熱的,以為是涕水,她本能去揉,竟揉到滿手鮮血。 觸目的紅,在她白嫩臉上,更形強烈明顯,刺得他瞳仁一縮。 「你仍時常流鼻血?」 「因為……補藥一樣照三餐喝嘛……」她用袖子按鼻,沒多久,紅梅大小的血漬,綻放在袖口周圍,擴大成牡丹一般。 「嘴,長在你臉上,你不張口,誰能逼你?」諒鮶兒也不敢強灌。 「可是……鮶兒關心我,她笑咪咪的,要我把飯菜吃光光,又說,湯藥對我身體好,我不好意思拒絕。」她最沒法子抵抗笑臉人了…… 「不拒絕的下場,就是鼻血流不停。」淡冽的口吻,才說完,又見兩管鮮紅,從她鼻洞下汨汨淌出,她連忙擦去,不一會兒,拭去的,又滑下來。 「別再去揉它,坐下,手按壓著鼻翼。」他出聲,制止她越擦越急的行徑,並指導她簡易的處置方式。 前去熬湯藥的鮶兒,恰巧折返,覷見水鏡內的大龍子身影,趕緊福身行禮。 珠芽姑娘找著替她施展水鏡傳影的人了?幾名龍子,不是被珠芽姑娘吵到受不了,全躲起來? 鮶兒正困惑想著,杏眸落向珠芽,被她狼狽摸樣所驚。 「珠芽姑娘,怎麼又流血了?……」鮶兒立即為她止血,動作熟練,扶珠芽傾靠背枕,鼻子塞了兩小丸鮫綃,堵住血勢。 她擰來帕子,幫珠芽清洗臉上的血污。 「湯,不要日日讓她喝。」囚牛朝桌沿那盅熱氣騰升的湯,淡淡一瞟。 鮶兒訝異回首,臉上寫有為難。 「這是龍王特地叮囑,給珠芽姑娘補身子用,全是上好藥材……」鮶兒據實稟報。那確實是強身健骨的藥湯,每味藥,皆是熟知的良方,並無任何危害。 他知道那是什麼藥湯。 如鮶兒所言,它補身,特別是孩童成長期間,準備抽高轉骨,最是適合。 他初初飲下一匙,立即便心裡有底,父王差人送上這帖藥,份量加倍再加倍,用意為何,太昭然若揭。 他父王,想在最短時日內,迫使她「長大」,就像人界填餵豬鴨,日灌夜灌,撐大豬鴨的胃。 藥性劇烈的湯,即便無毒,飲用過量,仍讓她身體發出警訊,產生吃不消的病兆。 「她飲食均衡,吃飽睡足便夠了,那藥,對她來說,太猛烈,喝多反倒傷身。」囚牛一頓,與鮶兒用著彼此都明瞭的眼神,淺覷交集,他斂眸,挪向珠芽,意味深長,輕吐五字:「欲速,則不達。」 珠芽聽得不甚明白,眼睛眨巴眨巴地,來回於囚牛及鮶兒身上。 「可是龍主那邊---」鮶兒畢竟是聽命行事,不能自己做主、 「他問罪下來,便說是我交代。」他簡單一句,攔下所有責任。 珠芽出聲插嘴:「不要害鮶兒被你父王罵,我可以喝藥沒關係--」不懂裝懂,就是珠芽的寫照,硬要加入討論,下場,是遭冷冷瞪回,乖乖閉嘴,那句「藥也沒有多苦嘛……」,只好嚥回肚裡去。 「撤下去。」他要鮶兒端走藥湯。 鮶兒望著珠芽鼻塞布丸子的摸樣,心中亦不忍,便領命退下,帶走那碗藥湯。 珠芽生怕他下一瞬間,就要撤收水鏡之術。她已經四日沒見到他,一肚子想說,想問的話,急急托出,擔心稍一遲,他又消失了。 「你現在人在哪裡?」 「北海深溝的冰火谷。」 她不知道那是哪兒,只覺得好遠好遠。 「要回來了嗎?」她最關心這個問題。 「……短期內,都不會回來?」三足龜妖耶……光聽名字,她腦中,已浮現出深海大龜精的遐想圖,獰凶恐怖,眼大如谷,嘴咧如豁,牙如山…… 「嗯。」他頷首,連遲疑也沒有。 他篤定的回答,讓她好失落,情緒全寫在臉上,難以掩藏。 知道他忙的,全是正事,所以,不能任性要求他,快快返城。 可是他歸期未明,她傻乎乎等,等過了今天,等到了明天,還是能不清楚,她要再等多久,才能等他回來…… 她真的……好想他。 水鏡只能暫時解渴,不能算是「真正」看見他…… 她告訴自己,不可以太貪心呀,起碼,還能靠水鏡,和他見上面。 「那……你要小心些,三足龜……別被它弄傷。」不,這不是她要說的,也不對,攸關安全,當然定要再三叮嚀交代。 但,有一件事兒,她更想告訴他、拜託他、請求他,可是,心裡清楚,他會拒絕她,而且,完全不加以考慮…… 她管不住嘴,因為,太害怕又要重複好幾日的求助無門;怕又是好幾日完全失去他的消息…… 她囁囁嚅嚅,有些氣虛,有些忐忑,還貪心地,報了一些些的小小希翼: 「你……能不能,有空,呃,不用每天,就,閒下來時,不麻煩的話、平安的話。有點寂寞的話。想、想找人聊天訴苦的話……你主動用水鏡,和我聯絡……好不好?」 說完,等著被他噙起冷笑、等著被他凜瞇眼眸,無情駁回。 在那之前,她還做著微弱的垂死掙扎:「我還沒辦法弄出完整的水鏡……只有一顆栗米大小,也維持不久……你弟弟和魟醫,不知幾時才回來,好幾天看不到你,我會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