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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頁     聽荷    


  危急之下,朝露靈光一閃,一句話衝口而出,「莊繼帆,今天是莊繼瑩的尾七,你這個做哥哥的居然不去送她,你讓她情何以堪?」

  莊繼帆驀然住了手,跌坐在地上,半晌沒有說話。

  褚雲衡咬著牙,緩慢地朝著朝露挪過去,朝露望著他,連流淚的力氣都沒有,心中充滿苦痛。

  「哼,等我送走了小妹,再回來收拾你們!」

  莊繼帆站起身,臨走前不忘對著褚雲衡的背脊狠狠踩了一腳,這才離開地下室。

  「朝露,你……」褚雲衡的話說了一半便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的左腿抽搐起來,屈成一個怪異的角度,劇烈地抖動著。

  朝露心痛更甚,知道他的腿痙攣了,在那樣冰涼堅硬的地面躺了大半天,加上莊繼帆的拳打腳踢,普通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他!

  褚雲衡大口大口喘息著,但無論怎樣壓抑都無法掩飾他的痛苦。

  朝露多想奔過去安慰他,幫助他度過這難熬的一刻,可是她現在也是自身難保,只能眼睜睜看著愛人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朝露沒有哭喊,因為她知道那不只沒有用,還會讓褚雲衡更加心慌意亂,所以直到痙攣停止,她才輕輕叫他的名字,「雲衡,你休息一下吧,我還好。」不要再爬向她了!

  還有一句話,她永遠不會說,也不忍說破——如果莊繼帆真的要對她做什麼,即使褚雲衡費盡全力來到了她的身邊,依然救不了她,若命運注定如此,又何必讓他多受一份苦?

  「朝露,我……我也還好。」褚雲衡的聲音聽上去很虛弱。

  「褚雲衡,你還能不能再繼續活動?」方蘊洲突然插嘴問道。

  「蘊洲?」朝露不解。

  「看到那些碎玻璃了嗎?」方蘊洲抬了抬下巴,指向剛才被莊繼帆摔碎的酒杯。

  朝露眼前一亮,也看到了一線生機。

  她和方蘊洲都被牢牢捆梆在桌腳,沒有絲毫掙脫的機會,只有褚雲衡,許是莊繼帆估量他半身幾乎癱瘓,沒有行動能力,而且又為了便於自己折磨,因此把他單獨捆綁,卻也沒有束縛到他連一點挪動可能都沒有的程度,所以此時此刻,能接近那些玻璃的人只有褚雲衡!

  褚雲衡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抬起臉,深深望了朝露一眼,眼神中有悲傷、有愧疚、也有安撫,可是他什麼也沒有說出口,只是拖著身子掉轉方向,朝那堆玻璃挪去。

  朝露看得出來,他的右腿也受了傷,何況被繩子綁著,還拖著條癱軟的左腿,能移動的程度相當有限,每前行一寸半寸,他都要停上一會才能繼續。

  褚雲衡好不容易移動到碎玻璃處,咬著一塊大而鋒利的玻璃,改往他們這邊爬,他的雙腿被附近細碎的玻璃割傷,左腿的鞋子早已被蹭掉,露出細瘦的腳踩和蜷縮的腳趾,嘴角也被玻璃磨出了血。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來到桌子前,猶豫了一下,最終選擇了方蘊洲,他湊到捆著方蘊洲雙手的繩索上,一點一點割斷。

  好在玻璃很鋒利,割破繩子用的時間不算長,方蘊洲自己解開腳上的繩子,又幫朝露和褚雲衡解開束縛。

  「我背你走!」方蘊洲拉起褚雲衡的一條胳膊就要把他背上身。

  「不!帶她走,你們逃出去後再報警!」

  「不!我不要!」朝露蹲抱著他,哭著搖頭。

  「朝露,記得你答應過的話,我保護不了你,如果和我在一起遇到什麼壞人,你得先顧好你自己。」褚雲衡摸了摸她的臉,「我等你找人來救我,快走!」

  朝露擦乾眼淚,站起身,「我答應你,就會做到。」

  那一天半夜,警車、救護車在郊外呼嘯,朝露在報警後沒有多久便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床邊坐著的是母親和方蘊洲。

  「雲衡呢?雲衡呢?」她一下子記起了昨天的可怕經歷,也記起她的男人為了不拖累她,留在了那個危險的地方,生死未卜。

  她和方蘊洲逃離時撞上了回來的莊繼帆,好不容易甩開了他,並且好運地搭上了一輛過路車成功脫逃,可這也意味著莊繼帆找不到其他發洩的對象,褚雲衡便成了唯一一個出氣筒,處境可想而知。

  「你放心,他的情況還好,就在樓下的另一間病房。」方蘊洲說。

  朝露舒了一口氣,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卻敵不過腦內天旋地轉,再次跌坐回床上。

  賀蕊蘭歎了口氣,「我一聽到你被送進醫院就趕過來了,也沒有來得及做點吃的。我現在去樓下買,你先吃一點再去看雲衡吧,否則你這樣病歪歪的樣子,雲衡看了也心疼啊。」

  朝露點頭。

  方蘊洲按下正要起身的賀蕊蘭,輕輕說了句,「我去買吧,您陪陪朝露。」

  在方蘊洲離開的這段時間,賀蕊蘭沒說什麼,只是緊緊握住朝露的手,朝露感受到母親的手微微顫抖,鼻頭一酸,也用力回握住,母女倆就這樣相望片刻,直到方蘊洲買了粥回來才分開。

  朝露大口大口地喝著熱騰騰的雞肉粥,她真的餓了,也顧不得燙嘴。而且她一直記掛著要去看褚雲衡。

  母親說得對,她不能在這時候再令他多操一份心,多難過一分,昨天的事是他們共同的惡夢,受傷害的不只是他們的肉體,恐怕心裡的陰霾更深,一想起昨日種種,她還會後怕地直打哆嗦,更別說在這次事件中受到更多屈辱折磨的褚雲衡。

  在見褚雲衡之前,她洗了把臉,把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她要讓他覺得自己的狀況很好,告訴他不必為她擔心。

  來到褚雲衡的病房,褚毅翔正守在床邊,見她進來,微微笑道:「朝露,你來了,你們聊聊,我正好去買飯。」

  褚雲衡也已經清醒過來,他望向朝露,一句話也沒有說。他手上吊著點滴,頭上裹著紗布,臉上青青紫紫,看起來狼狽極了。朝露心裡明白,在他蓋著的這層毯子之下,還不知藏了多少傷口,她很想細細檢查,卻又不忍看。

  「雲衡,」她小心地握住他的左手,「我們都沒事,太好了。」

  「朝露,」他的左手微微動了一下,卻沒有掙開她,「你放手吧。」

  朝露怔了一下,察覺他的語氣透露出疏離和無奈,她不願意往壞的方面想,只能裝作糊塗地鬆開了他的左手,把它塞回被子中。

  「我說的不是這個。」他望著她,眼神飽含痛楚,卻沒有閃避的意思。

  「是誰告訴過我,除非我想甩開這隻手,否則它不會從我的掌心抽走?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呢?」

  他虛弱而苦澀地一笑,「所以,我在請你放手啊。」

  「為什麼?就因為昨天那件事嗎?」情急之下,朝露不禁提高了音量。

  「是為了……不讓同樣的事再發生。」

  她不能接受,一點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與他繼續做沒有意義的商討,「我不想談這件事。」她退後了好幾步,彷彿那樣就能隔絕褚雲衡的提議。

  他歎了口氣,「看來你累了,我們以後再談。」

  朝露的火氣蹭地湧了上來,一時沒忍住,脫口道:「以後?你都要和我分手了,哪裡有以後?」

  褚雲衡緩慢地翻了身,讓自己背對著朝露,「我們當然會有以後,只不過你要習慣沒有我的以後。別擔心,你會習慣的,就像我也會習慣沒有你的日子。」

  「褚雲衡!你怎麼可以這樣?」朝露走到床邊,用力將他扳向自己。

  這算什麼?在一起經歷幾乎是生死劫難的關卡後,他沒有學會更加珍惜他們得來不易的愛情,反而變得畏首畏尾,面對他的軟弱退縮,朝露的委屈蓋過了體諒。

  他看她的眼神仍然溫柔,讓她一瞬間以為他會改變決定,但很快她就明白是她想錯了。

  「朝露,我不想騙你,我對你的感覺並沒有變,我們之間的問題並不是愛與不愛,而是我對給予你幸福的那份信心,在我眼睜睜看著你被人羞辱,我卻無能為力時就已經被摧毀成碎片了。我曾經以為,即便自己身體殘缺,仍然有能力給心愛的女人帶來安全感,護她一生幸福周全,可事實不遂人意,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承認、不面對都沒有用。朝露,我們認輸好不好?下一局,希望你能贏得漂亮。」

  朝露心煩意亂,一時又找不到話來反駁,正處在尷尬的時候,褚毅翔回到了病房,她立刻假裝沒事人似的和褚毅翔寒暄了兩句,借口身體還有些虛弱,要先回去休息,便逃也似的離開了褚雲衡的病房。

  順著走廊的牆壁倏然滑坐到地上,朝露渾身無力,冷汗涔涔,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和褚雲衡分手!

  她的傷並不重,觀察一天後便辦理出院,褚雲衡的情況則複雜得多,多處的軟組織挫傷,皮肉傷也不少,加上脾胃虛弱,偏癱的肢體也得復健,需要在醫院多住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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