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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聽荷    


  方蘊洲先是一番告罪,說明遲到的原由,然後很豪氣地一桌各罰三大杯,才準備入座,剛好兩桌都剩下一個空位,沒等他選定位子坐下,蕭濛濛開口了。

  「方蘊洲,來我們這桌坐呀。怎麼說你也是遇到我才能參加這次聚會的嘛。」

  方蘊洲笑著說:「既然這麼說,我當然應該坐這裡了。」說著便拉過空椅坐下了。

  朝露的手機突然響起,此時大家都在聊天,沒有人注意到那點動靜,只有方蘊洲朝她看了過來。

  朝露有意無意地避開了他的視線,側過身從放在椅背後的包包裡拿出手機,屏幕顯示有條簡訊,她點開,是周若枝傳來的—方蘊洲來了,妳還好吧?

  朝露想了想,回復道:好。

  她知道周若枝是擔心她,只是她很確信自己並沒有那麼脆弱,又或者說,時間已經把昔日那些遺憾給稀釋了,即使那些失落曾經是侵蝕她青春的毒藥,現如今也失效了。

  也許她天生就不是個熱情、多情、深情的人,她的冷淡是與生俱來的,就算潛伏在她體內的溫情之火曾經碰巧被方蘊洲點燃過,但也在很久之前熄滅了,就連灰燼都不剩,因為那些灰燼只需要一陣風,就會被吹得乾乾淨淨。

  吃完飯,一群人又去唱歌,KTV就在這棟百貨公司的頂樓。

  朝露對此提不起什麼興趣,無奈周若枝興致頗高。對於唱歌這件事,她知道周若枝是真心喜歡。因為大家都要去,她若一個人先走的話有些尷尬,加上周若枝也勸她留下,還說等散場的時候再送她回家,她也就不掃興,跟著去了。

  一群人湧進KTV包廂,很快各自尋了樂子,有熱衷唱歌的,有喜歡划拳的,也有在一旁三三兩兩聊天的,一點都不無聊。

  周若枝搖身一變成了麥霸,朝露也不打擾她的興致,一個人在旁邊拿著手機玩遊戲,只是這包箱裡燈光半明半暗的,她靠在軟軟的沙發上,對著手機屏幕看久了,眼皮不由得開始打架。

  她這人有個優點,要是真困了的話任憑週遭再怎麼嘈雜,她也照樣睡得著,週五晚上又是她最容易入睡的時候,今天也一樣,一開始她還聽得見伴奏和男男女女的歌聲、各種喝彩聲,甚至一旁竊竊私語的聲音,後來就什麼都聽不見了,只隱約覺得遍體生涼,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下一刻,她感覺到有什麼輕輕軟軟的東西蓋到身上,她扯了扯那東西,把它裹得更緊,遮住了整個脖頸。

  不知過了多久,朝露察覺有人在搖晃她,「朝露,朝露!」

  她迷濛的張開眼,眼中還有矇矓之色,「若枝啊,要走了嗎?」她抬手想揉眼睛,一件男士風衣外套卻順著肩膀滑落下來,衣襬拖到地毯上。

  她慌忙搶救外套,以免它完全掉在地上,剛剛睡得太沉,她的思緒還是空白的,沒來得及細想這衣服是誰為她披上的,直到方蘊洲伸出一臂要接過她手上的衣物時,她才恍然大悟。

  「謝謝。」她把外套搭到他的臂上。

  「妳還真是能睡,這一點完全沒變。」方蘊洲輕聲說道。

  朝露淡淡地說:「這種事,變不變沒什麼要緊的。」

  方蘊洲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眼底翻動著複雜的情緒,他伸手想要碰觸她,卻被她避開了。

  「朝露,說好再十分鐘就要散了,妳還不去唱一首?我剛剛本來想讓妳點歌,哪知道回頭一看,得,妳已經睡死了。」周若枝朝她使了個眼色,插話道。

  朝露對她的解圍心領神會,從方蘊洲身旁走向點歌機,輸入幾個數字。

  音樂響起,是齊豫的《答案》。那麼老的歌現在已經很少有人點,朝露也是一時想起這一首,順手就點了。這首歌的歌詞十分簡單,翻來覆去只有幾句,不用看字幕也能唱,於是她握著麥克風,閉上眼睛唱了起來—

  「天上的星星,為何像人群一般的擁擠呢?地上的人們,為何又像星星一樣的疏遠……」

  她的歌聲清亮中帶著醇厚的韻味,配合這呢喃式的歌詞,竟然十分契合,周圍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

  很快的,一曲結束,朝露放下麥克風,一回身,卻見方蘊洲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後。她避開他的眼神,逕自去拿放在牆角小几上的包包,準備一會兒結束後隨時可以走。

  「哎喲,董朝露唱歌真不錯,以前都不知道呢。不過咱這熱熱鬧鬧的同學會,唱什麼疏遠不疏遠的詞,怪傷感的!」說話的男生邊說邊走到點歌機前,「咱們點首合適的,唱完散場,下次再聚,怎麼樣?」

  朝露拿好自己的包包,扣好外套,坐回沙發上,「新歌我不大會唱,就隨便點了一首。你點一個大家喜歡的吧。」

  這時方蘊洲突然開口,「我很久不聽流行樂了,相比之下,老歌更耐聽。」

  「老歌是吧?行,絕對夠老!」那男生輸入歌曲編號。

  前奏響起,果然是很老的歌—周華健的《朋友》。

  眾人大合唱,有人吼得聲嘶力竭,有人唱得漫不經心,也有人陶醉其中唱到哽咽,唱完後AA制買了單,坐電梯下樓。

  快到一樓的時候,方蘊洲對站在一旁,彷彿為朝露護駕般的周若枝小聲說了句,「朝露就拜託妳送回家了。」

  「蘊洲,你剛剛是怎麼來的?」問話的是蕭濛濛。

  「搭出租車。」方蘊洲道,「回來沒幾天,還沒買車。」

  「我送你吧,別跟我客套,我們算是鄰居,完全順路。」這話不假,要不然蕭濛濛和方蘊洲也不會碰上面。

  方蘊洲也不推辭,大方接受她的好意,惹得一旁幾個善於起哄的同學又做鬼臉又發出怪聲,蕭濛濛和方蘊洲只當沒看見、沒聽見。

  跟其他人道別後,朝露和周若枝上了車,等車子上了馬路,周若枝才說道:「我是真不知道他會來。」

  「連我這種和同學會理當絕緣的人都來了,他會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這世界上的事本就難說,我也沒覺得太意外。」

  周若枝點點頭,一下子變得眉飛色舞起來,「哎,妳這話太對了,世上的事真的是很難說。你瞧瞧,當年劉喬個性多乖巧多柔順,現在呢?結了場不如意的婚,生活上又捉襟見肘,如今的她脾氣暴躁、嗓門又大,最後付錢的時候對菜單對得可起勁了,生怕別人多算錢,真是看不下去了!還有那個余笑冉,從以前就仗著家裡有錢,連正眼都不肯看我一眼,剛才還跟我炫耀她女兒上的是私立幼兒園,假惺惺地說:『周若枝啊,再怎麼想省錢教育這塊也是省不得的,妳兒子讀哪個幼兒園啊?』奇怪了,她從哪裡看見我要省錢?她又怎麼知道我兒子上的不是私立幼兒園?」

  朝露失笑,「妳太敏感了,她最多也就是炫耀下她的生活,未必有意踩妳一腳。」

  周若枝冷哼,「她炫耀她的,扯我做什麼?再說了,別人還好說,她當年怎麼輕視我、嘲諷我妳也是知道的,她過去又是怎麼稱呼妳的妳不會忘了吧?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我承認我也是個虛榮的人,不過我不會平白無故奚落別人,以踩別人一頭為樂,除非別人先惹到我,那我也就不管風度了,我這人小心眼,是會記仇的。」

  其實朝露心裡也認為周若枝對余笑冉的揣測不無道理,只是時過境遷,她也不想計較,不過是些無所謂的人,對她再也造成不了傷害了。

  「好了,這一晚上妳也沒落下風,不虧。」她笑了笑,回想剛才周若枝在幼兒園的問題上對余笑冉的回復,氣勢、言辭都半點不輸人。

  周若枝當時就輕飄飄地問了一句,「我窩在家久了,不大懂行情,妳女兒的幼兒園一學期多少錢啊?」

  余笑冉眉頭一挑,帶著揚揚得意的神情回答,「算是便宜的,一萬五。」

  周若枝頓時一臉驚詫,「啥?一萬五?居然有這麼便宜的私立幼兒園?我們家寶寶上的幼兒園一學期要三萬呢!唉,也不知道這三萬的和一萬五的比到底勝在哪裡?」

  余笑冉臉當場就紅了,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恨恨的撇過頭去。

  不久,車拐到一個老式小區門口,朝露讓周若枝停車,說自己走進去就行,周若枝也不堅持,這小區和新建的小區沒法比,裡面的路彎彎繞繞,開車停車也不怎麼方便。

  朝露臨開門下車時,被周若枝叫住了,「朝露,我看方蘊洲沒準對妳還有心,若有機會,不妨好好把握。」

  朝露愣了幾秒,開了車門,踏了出去。「但我卻沒這個心了。」

  路燈下的樹影碎碎的,被風一吹搖晃得厲害,朝露緊了緊外套,快步朝著小區深處走去。

  回到家,她先去洗澡,等沖完澡出來,見浴室門口那條走道的燈還沒有關,母親賀蕊蘭站在中央,似乎是特地在等她出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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