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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聽荷    


  褚雲衡這才坐下。

  賀蕊蘭也注意到兩個人褲子都有好大的水漬,不免生疑,拉著朝露問:「你們倆這是掉湖裡啦?」

  褚雲衡笑而不語,朝露憋著笑說:「倒也差不多……」

  「阿姨,我和朝露去遊樂園玩了一趟,那裡有水上項目,所以才弄濕了衣服,您別擔心。」

  賀蕊蘭眼珠一轉,像是看出什麼來,轉而問朝露:「你出門時不是穿這衣服啊?」

  「衣服濕了,正好有賣T恤的,就買來換了。」朝露解釋道。

  賀蕊蘭笑了,「還別說,這衣服穿你們倆身上倒是不難看。」

  朝露心思一動,瞬間面紅耳赤,她偷偷瞅了一眼褚雲衡,他也一言不發,顯得若有所思。

  在遊樂園換上T恤時她並未往別處想,如今被母親這麼一說,倒顯得像是故意穿成情侶裝似的……打住打住!也許媽媽根本沒別的意思,全是自己在胡亂聯想呢。她下意識揉揉臉,發現臉頰的溫度比掌心燙得多。

  她咳了一聲,道:「媽,幸好你還沒吃,回來的路上我還擔心沒菜招待客人呢。走,我幫你一起弄菜吧。」

  賀蕊蘭阻止了她,「你去陪小褚說說話,我再炒兩個菜,很快就能開飯……咦,我的鍋鏟上哪兒去了?」

  鍋鏟還在門口躺著呢!朝露走到門邊撿起鍋鏟,遞給母親,那一刻,她分明看見母親朝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她看著母親走進廚房,轉過身有些心虛地朝褚雲衡笑笑,挨著他邊上的一把椅子也坐了下來。

  「你不先去把褲子換下來嗎?」他問。

  「我……我一時忘了。可是你呢?」她反而擔心起他來,想著著涼的話就糟了,何況他昏迷了幾年,身體恐怕不會太好。

  「我是男人,無所謂。」

  朝露笑了,「這逞強的樣子,還真符合大男人慣有的風格。」

  她暫時撇下他,進屋換了條褲子出來。腦子裡有了主意,於是對褚雲衡道:「你要是不忌諱,我拿我爸爸的舊褲子給你。」

  「我當然沒什麼可忌諱的,只是這合適嗎?」

  「你不介意就沒什麼不合適了。」朝露轉去母親的房間,從底層的抽屜裡翻出一條半舊的西裝褲來。她看了看尺寸,褚雲衡應該可以穿。

  她把褲子放進了浴室後,對褚雲衡說:「去換吧。你的濕衣服乾脆也別帶回去了,不好拿,下次讓我媽帶給你。」

  褚雲衡點點頭,走去浴室換衣服。

  吃飯的時候,朝露簡直想找個地洞鑽下去。母親對褚雲衡的態度完全是不加掩飾的討好,並不是說那種對老闆刻意的逢迎拍馬——她還寧可是那樣一回事——可看母親的樣子,活脫脫像是看到女婿第一次上門,說不出的歡喜激動,沒一會兒工夫,褚雲衡面前的飯碗已經堆得跟小山似的了。

  「小褚啊,朝露不懂事,拉你去玩也沒個分寸,今天受累了吧?」

  「不是的,阿姨,是我請她陪我去的,我該謝謝她肯花時間陪我才是。」

  「是這樣啊,那她也不該讓你搞得一身濕回來。」

  朝露哭笑不得,你到底是誰的親媽呀!

  褚雲衡笑著幫忙緩頰,「沒事兒,挺好玩的,我還想再去一次呢。」

  「還去?」賀蕊蘭的聲音頓時提高了一個八度,大概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又壓低了聲音緩和道:「年輕人到處玩玩也是應該的,不過還是得注意安全。」

  「是的是的。」褚雲衡邊應和邊點頭。

  晚飯過後,賀蕊蘭要他吃了水果再走,他也沒客氣,吃了幾塊蘋果又陪著閒聊了一會兒才起身告辭,賀蕊蘭讓朝露送他下樓。

  「我媽話比較多,你別嫌煩。」樓道有些窄,朝露走在他的身後道。

  「不會,我覺得很親切。」

  「那就好。」

  送至樓下,褚雲衡讓她留步。

  朝露先是轉過身,卻又在台階前停住,轉回來對他說:「我送你到社區門口,看你搭上車再走。」

  他沒拒絕,兩人沉默地並肩走到社區門口,朝露替他攔了車,看著他坐上去,朝他揮了揮手。

  他按下車窗,對著她道:「今天我很開心。晚安!」

  朝露望著車子駛向另一個路口,慢慢地轉身往回走,腦子裡還儘是白天和褚雲衡在遊樂圔時的畫面。這一天怎麼就過得這麼快呢?一晃眼的工夫就已經是晚上了。

  他們今天玩了「天地雙雄」,坐了雲霄飛車、摩天輪,在人造的海岸邊玩了沙子,又去「激流勇進」了一把……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褚雲衡的身體居然那麼能玩,她甚至覺得若換個人作陪,自己的情緒都不一定能被帶動得這麼High.

  褚雲衡剛才說,他還想再去玩一次,她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可是,怎麼可能會有下一次呢?

  想到這一點,朝露發現自己居然有些洩氣。

  等回到家中,她才從亂紛紛的思緒裡走出來,而讓她清醒過來的人是母親。

  「朝露,你居然把你和小褚的事瞞得密不透風!」賀蕊蘭的聲音裡沒有責備,倒是有樂見其成的暗喜。

  她忙否認,「媽你想錯了。」

  「那你說說,你怎麼會和他一起出去?還是去遊樂園這種地方。」賀蕊蘭不依不撓地盤問到底。

  這兩張票的來龍去脈說來太複雜,朝露想想還是簡單帶過比較好,「就是他們學校發的,他不想浪費,昨天我正好去他家,他把票送給我,我不想平白受人恩惠,就邀他一起去了。」

  「做得好。」賀蕊蘭眉開眼笑,「不管怎麼著,你這步做對了。」

  「媽——」朝露拖長音以示抗議,「別再胡扯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敢說經過這幾回接觸,你對小褚沒半點意思?」賀蕊蘭問得直白。

  「沒有。」她脫口而出的否認完全出自本能,只是話出口後,她的心忽然沉了下去,覺得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

  賀蕊蘭淡淡地說:「要真沒有,離他遠些,別害人家小褚白費心,他已經夠苦了,唉……」說著留下她走進廚房洗碗。

  費心?朝露揣摩著這兩個字,有些說不清的感受。

  細細回想,褚雲衡確實對她費了不少心思,無論他是出於什麼樣的感情,也不能否認他對她付出的心力,那份真誠她體會得到。

  或許,她真該離他遠些。

  思及此,她沒有釋懷的解脫,反多了遺憾的愁緒,一個令她都鄙視自己的念頭浮現:如果褚雲衡不是身障人士,那該有多好?

  洗好澡,關了燈,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母親剛剛的話。此時此刻,她不需要面對別人,只需要面對自己。

  是的,她承認,她對褚雲衡是有好感,他是特別的,同她以前認識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樣,有點像當年她對方蘊洲萌生好感時的感覺。如果說方蘊洲曾經於她是一個發光的存在,那麼,如今的褚雲衡光芒更甚!

  可是,他就像是一塊美麗卻有著明顯瑕疵的玉,她看著那道裂縫,心生猶疑。

  她並不是因為嫌棄他的瑕疵,而是在她的內心深處,覺得這塊美玉不該由一個在意他不完美的人獲得,他值得更好的對待,既然她做不到忽略那道瑕疵,便不配擁有他,也不該掠奪他被其他人珍惜的權利。

  第二天,朝露照常上班。前一晚她的睡眠品質很差,想東想西的直到後半夜才入睡,早上起來就發現黑眼圈浮了上來,所以到辦公室後第一件事就是去茶水間泡咖啡。她很清楚,今天恐怕得靠咖啡提神了。

  「你昨晚沒睡好?」送文件進方蘊洲辦公室的時候,他只看了她一眼便問道。

  「昨天在外面玩了一天,有點累,不過不打緊。」她收起簽好字的文件,從他的桌子旁走開。

  「中午開完會一起吃飯?」

  每禮拜一都有中層以上的例會,她作為秘書要做會議記錄。

  「好的。」

  「你今天答應得很爽快。」

  「一起吃頓飯而已。」說完,她退了出去。

  中午時,兩人來到上次那間餐廳。

  「你下午需要請半天假嗎?」方蘊洲問她。

  「還沒有累到那種地步,沒有請假的必要。」

  「昨天玩得開心嗎?」

  「很開心。」

  「哦?」他摸了摸下巴,「很少聽到你這麼說。」

  「我的確不是容易開心起來的人,不過昨天我難得盡興。」

  「哪裡這麼好玩?」

  「夢之谷,是新開的遊樂園,你去過嗎?」

  「沒有。」方蘊洲搖頭,「我只知道「歡樂園」。記得嗎?我和你去過的。」

  「記得。」沒錯,她記得,只是記憶已經模糊了,昔日的種種都似真若幻,她不太記得具體的細節了。

  「這世界在變,連遊樂園的設施都會被淘汰,和新建的夢之谷比起來,原本的歡樂園就變得不夠瞧了吧。」方蘊洲看上去不無傷感。

  朝露把一縷散發撥到耳後,「也不能那麼說。我想,即使有一天歡樂園被拆除,還是會有很多人懷念曾經在那裡度過的美好時光。新的事物可以取代舊的事物,但不能否認,它們也存在過……」發現方蘊洲看她的眼神起了變化,她住了口,暗悔自己話多,無端引出他別的念想來,於是轉而說道:「只是有一點,人的記憶力和精力終歸有限,要前行,就只能把過去甩在腦後,存在過卻消失了的事物遠沒有眼前的東西來得重要,對此也不需要太感慨,因為這是必然的,也理當這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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