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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岳靖 好近的聲音,感覺就在自己體內似的,歐陽若蘇慢慢回過身,先前美顏上的冷色被陽光糅褪,染上暖柔新色,表情溫煦多了,只是仍不發一語。 杜瀇眸光集注於她臉蛋。她的眼,水亮,但與含淚不同。他稍稍寬了心,渴望聽她用那清美甜膩的嗓音說些話,因此又問;「要上船參觀嗎?參觀我的夢想,我很歡——」 「你為什麼不好過?」沒等杜瀇說完,歐陽若蘇終於開口。他是第一個問她夢想的人,早在他說他真的不比她好過,她的心已有鬆動,然後他說他的夢想,又問她的夢想,並且邀她上船參觀,教她不由得完全陷入了…… 「我的不好過可多著了,」她肯說話,杜瀇笑了。「你剛剛那個樣子就讓我不好過,我還想——莫非我得跳到海裡才行?」他自嘲,挑眉盯著她。 歐陽若蘇搖頭。「我不會要你跳海。」這嗓音就是他想聽的清美甜膩。 杜瀇哈哈大笑起來。「你什麼都不要——」蘋果,不要;還一個吻,不要。「這樣會讓我很不好過的……我該怎麼道歉,若蘇?」 歐陽若蘇看著他的發在陽光中飛閃,久久,她說;「墜煉。那條墜煉,可以給我嗎?」語調慢慢地,聽得出堅定。 杜瀇收住笑聲,沉吟地細凝她臉上表情,一寸一寸,徐緩勾起唇角,把兩袋蘋果和裝咖啡的牛皮紙袋放在繫纜樁遮蔭中,掏出墜煉,道;「這墜煉,是涅普圖第一件任務得來的。」在他的計劃裡,不包含留下任何打撈物——即便再珍貴稀有——只要寶物出水,馬上在最短時間內,舉行秘密拍賣會,把東西處理掉,如此才能避掉有的沒的歸屬權麻煩——NUVO,只要錢。 也因此,NUVO儘管成立不到五年,已被各界視為「文化海盜」。 他說;「留下這墜煉作為『戰利品』,得冒很大的險,你知道嗎——」 傳言,一百三十九年前,載滿金銀財寶、神秘失蹤的四桅帆船,近年被某組織尋獲,大批財寶文物紛紛打撈出水。但因沒人見過該船所屬文物在任何拍賣會出現,傳言無法證實…… 歐陽若蘇記得幾年前,在海洋考古期刊上看過的那些文字。沉船上最著名的寶物,是「妖鳥墜煉」。墜煉上附著癡情男人的靈魂,秘密伴隨心愛的女子。 「我想要它……」歐陽若蘇低語。「我得冒什麼險?」說這話時,她仰起臉龐,眸光對著杜瀇。她不怕的——想要得到美麗事物,都得冒險。 杜瀇沉沉一笑。「你昨天已經把它拿到手了,若蘇——」嗓調柔和隱微,像夜裡的枕邊耳語。他雙手往她頸後繞,輕輕摩過她縷縷的黑亮髮絲,將墜煉戴在她身上。 他的氣息既危險又迷人——昨夜的吻就是她冒的險。她畢竟是第一次喝酒,難以招架成人世界的煦暖溫澤。歐陽若蘇柔荑掬起垂在胸前的「妖鳥墜煉」,她知道自己已經開始冒險了。 「septune!」一聲呼喊,不同於之前在專賣店商街聽到的招呼問候,這女性嗓音隱含百般情緒,敲人心弦。 杜瀇轉頭,驚訝地叫道;「海若!」 歐陽若蘇順著杜瀇歡欣熱烈的視線望去。晨風呼呼,長髮阻隔視線,她依稀看見那抹映雪似的白淨俏影。 海若穿著象牙色無領疊襟衫裙,左肩披著及腰長髮辮,劉海斜掠輕顰的眉,珠輝玉麗的五官微帶令人憐惜的憂愁感。 「海若,你怎麼來了?」杜瀇走過去。 海若也走過來,輕聲說;「我送早餐到船廠。」 「送早餐?」杜瀇一愣,忽而明白,咧嘴笑了笑。「是啊,我差點忘了你父親在船廠工作。我的船回航保養維修,他一定忙到得在廠裡過夜。真是抱歉!」這抱歉其實是為昨晚的失約,他覺得自己有些狡猾。 海若搖搖頭,只說;「你昨晚沒到我家,我有些話想告訴你……我們好久沒見面了……」輕歎似的語氣,美顏暈浮淡淡郁色。 杜瀇皺一下眉。昨晚,真的過分了,海若總是和順溫柔地在等他。他們一年才見一次面——在他的船回航檢修的短短日子裡,他為何還把時間花在其它玩樂上? 「今天,我會陪你一整天,聽你慢慢對我說——」唇貼上女友的,深深地忘情一晚。 海風無情地拂開掩面的發,歐陽若蘇看著男人擁吻女人,回過身,拿起地上的牛皮紙袋,攏在胸懷,快步走。她要找一條無聲的街道,離開造船廠碼頭。這是她第一次來造船廠碼頭,她在加汀島住了四年,從沒走來這兒過。這兒很吵,刨木、鋸木、機械聲,剜心似的吵。那些高大粗獷的船匠扛著木頭來來去去,很危險的環境。她憑什麼以為她能冒險? 那名男子是有女友的…… 那名男子,即便女人很多,女友卻只有海若。 短暫的親吻,只是航海家的旅行,他不求太多愛情。 杜瀇回頭時,歐陽若蘇不見了,只剩他的兩袋蘋果,感覺孤零零地被丟在繫纜樁邊。他閉了閉眸,大掌往額頭一拍。 海若把他的懊惱看在眼裡,什麼都說。 他先說:「等我一下?」這詢問不必要! 她一直在等他,不是嗎?海若微微垂眸。他移動的鞋,離開她眼下。 杜瀇走向繫纜樁,提起兩袋蘋果。啵地怪響,手裡重量驟輕!他的蘋果從兩隻網袋底端咚咚墜地,往海中開出花。 蘋果一顆一顆浮蕩在海面,杜瀇望著,想起昨天在歐陽家的玄關——這蘋果說落就落,難以掌握,這下真的孤零零了。他有些莫名感慨,將破底網袋丟入海,走回海若身旁。 「走吧。」他牽住海若的手,欲往自己的船艇。 「我烤了蘋果派,」海若掙脫杜瀇的掌。「到我家吧——」說著,她先行走開。 杜瀇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海若何時走這麼快?他想著,追上去,抓住她的手。海若揚眸看著他,他瀟灑一笑。「我好久沒牽你的手了。」 海若低下臉龐,任他牽著。「你這次要待幾天?」不問多久,因為不會長久,總是短短幾天而已…… 「一樣。正舷確定船沒問題後,就起錨。」他的說法與去年、前年、大前年相同。 那就是七天內,也許更短,他會離開此地,回到海上王國。即便是在這地方出生、成長,他也不會在這兒安定,他喜歡漂泊冒險,年少時,她被他這點吸引,期待每次相聚,可以聽到他的新奇經歷。現在,莫非她老了,熱情不再…… 他,還是一樣;她,不一樣了。 海若仰起臉龐,對著杜瀇綻放笑容。「還是到你船上吧!」說完,她輕裊裊地自他身旁跑開。 杜瀇愣住,不禁往前探出手。「海若!」他叫道,聽見她回以銀鈴笑聲,也開心笑著追她。「那蘋果派呢?」 「我在你船上烤一個。」她回道,帶笑的嗓音出奇迷人。 杜瀇摟住她奔跑的身軀。海若在他臂彎裡回首,美眸瞅著他,凝定了一會兒,整個人轉正,攬下他的脖頸,吻他的唇。 這真的很不一樣!杜瀇雙眼瞠了瞠,許久,才閉上,專心感受女友第一次、從沒有過的主動。 真的很不一樣。他吻過很多女人,早記不清了,但海若主動的此刻,他卻想起歐陽若蘇—— 她沒有和他道別,也沒有約下一次見面的時間…… ☆ ☆ ☆ ☆ ☆ ☆ ☆ ☆ ☆ ☆ ☆ ☆ ☆ ☆ 她在抱著什麼期待? 兄長說,不准跟他在一起。兄長明白怎樣保護她,她聽話就是了,何必還想冒險? 歐陽若蘇握著胸前的墜煉,步行速度很快。她得趕緊回家,否則她會繼續胡亂妄想,再也回不了家。 彎彎曲曲的石階巷弄像迷宮,她怎麼走到長滿薔薇的「情侶巷」來?這巷子,昨晚兩個人走太窄,今天一個人走好寬,甚至,她感到空曠淒涼,不禁想起昨晚身旁溫暖的體息。這怎麼可以!她搖著頭,不看兩旁開得過分燦爛而冷麗的花朵,在心裡告訴自己——這巷子到她家最近!沒錯。她快快回家就對了! 陽光不再柔和,已轉熾烈,她放在臥房窗台的含苞薔薇,才開了一點,也許會被曬死,如果她想要它活,就趕快回家,把它移個地方放,但她有什麼理由要它活 歐陽若蘇鬆開握住墜煉的手,腳步趨緩,一步慢過一步,沉重地走了下來,站在街道中段,眼睛往上坡看,一片迷濛亮晃,使她有點暈眩,隨即蹲下,臉埋入雙手掌心,沒一會兒,濕潤浸滲指縫。她想起昨晚他不止吻她,還撫摸她的腰,那大掌貼著她的肌膚,她渾身顫慄,覺得有個什麼活塞被打開了,那些想要逆向陽光的蝴蝶,紛紛飛出玻璃瓶,棲上黑暗中那朵神秘花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