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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明芙 陽光,好刺眼。 直覺的抬手掩住眸,擋住那過於燦爛的煦陽,如蝶羽般的眼睫眨了眨,想爬起腹部卻一陣刺痛,渾沌的腦子開始轉動。 她記得她中了一箭,然後墜崖後卻跌入河中,順著河水流到這,隱約記得她有抓住什麼東西,順勢爬上來,之後就沒意識了。 看來,就算她想死,自身的求生意志還是讓她死不了。 扯出自嘲的笑花,曲瑤光低首看著自己的傷勢,卻意外的發現已經有人替她包紮過了。 是誰替她包紮的? 曲瑤光抬起螓首四處張望,卻沒看到半個人影。她動了動四肢,覺得行走應該是沒問題,索性站起來,找了根樹枝當枴杖,緩慢往前走。 既然天意不讓她死,那她就活吧。 也許,是他不讓她死。 習慣地捧起胸前的玉珮,她的眸底流過一抹柔光,想起那人曾眉飛色舞地講著大漠的壯麗景色,層巖峭舉的奇異山水,深山裡的奇特民族,然後,他總是以一句話作為總結—— ——有一天,等你辭官後,我陪你去看! 可是那一天卻不會來了。 眸光黯然,她輕輕搖首,捧起胸前的玉珮,柔聲低喃道:「現在這種情形,算是另類的辭官吧?」 指尖劃著上頭的雕紋,目光有些遙遠。那麼,她就去看看吧,看看世界是否有他說得那麼美麗。 既然老天不讓她死,那麼她就看,替他看所以沒看過的東西,好好的等他十八年。 誰教他不讓她提前去找他。 「十八年後,你要記得來找我啊……」她輕聲歎著。 因為這是他說過的承諾。 「大人,車備好了。」一個聲音喚回他遠揚的神智。 「好。」自沉思中回聲,左相習慣地展開水墨扇,輕輕搖著。 「大人,您要去哪?」 「離開。」聳聳肩,他很好心的替他解答,唇上漾著愉快的笑花,「因為這裡太無聊了。」 煌歷明嘉癸丑年,某日左相突然失蹤。令人驚異的是,朝中無一人知曉他來自何方,去向何方,問盡朝中人,卻無人知他姓名為何,只知官名。 左相消失後,幾年光景,煌朝覆滅。 林野雜記.南雲遊士筆 第10章(1)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 今年花勝去年紅,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十八年後,你會在哪裡? ——十八年後,我會在你身邊。 所以,他會等著,一直在她身邊等著。 等她出現。 春風吹著,路邊不知名的鵝黃色小花吐露著淡淡的香氣,夾著雨後的清新,綠葉上欲滴的雨露閃著銀光,隨著風飄落,落下一地銀色珠幕。 農人拿著工具翻土,就等著時節一到好插秧,婦女手拿提籃,為著勞於農耕的夫君備食,在他工作到一個段落後,遞上一條手巾,送上一杯茶水。 望著那夫妻間不多話卻溫馨的舉動,黑眸更加黯然。亓官沂啜著手中的香茗,靜靜的看著這民風淳樸的小村落。 他打從那天離開,不想久留在那塊傷心地,就沿著那條河走,一路走過他曾跟她說過的山中景色,走過她與他晃過的竹林風景,走過以往他倆充滿回憶的小道。 風景依舊絕麗,但他卻不再覺得美。 最後,他來到了這個小村落。 這村子沒什麼不好,就是淳樸簡單,每個人的想法都像是透明的,一眼望去全都清清楚楚,村子裡發生什麼事,隨隨便便看個人就知道,連問都不用問,這也沒什麼不好,與他和她過去的那種生活相比,在這裡生活是簡單多了。 他想,她會喜歡這裡的。 他將她的遺物葬在這,然後在旁邊蓋間竹屋,陪伴在她身邊。他記得她喜歡竹林,所以他特地選了個有竹林的地方。 放下茶杯,亓官沂看著旁邊的墓,一如往常地開始除草,口中也不停地碎念著話語,像是隔壁的小貓生了,或是哪家人娶媳婦了,什麼話都說。 「今天你想吃什麼?我告訴你喔,林大娘教我新的糕點,味道還不錯,我做給你吃好不好?」 「今天天氣很好,前些日子我買到不錯的茶葉,我泡一壺給你喝,好嗎?」 「最近村子來了個布販,我瞧他賣的布挺好的,若不是我不知道你的尺寸,真想買一疋布做件衣服給你。」 風吹著,路旁的小草搖著,已習慣說話沒人回答,也不會有人回答的亓官沂仍舊不停說著話。 手中的草拔著拔著,突然,他不再說話了。 只是望著墓,然後沉默。 突然想起好久好久前,已經忘了是多久前她仍在的那個下午…… 「我退出江湖陪你好嗎?」他擱下手中的香茗認真的問,黑眸帶著難言的深黝看著她。 曲瑤光自書本書抬起頭,美眸如秋水蕩漾,粉唇微微勾起弧度。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等你逃得開時再說吧,哼。」最後的哼聲隱約帶著笑意。 見狀,亓官沂只是淡笑著捧起香茗靜靜喝著,秋陽依舊煦暖。 那年的秋風很溫暖,可是,現在他卻覺得好冰寒。 回憶,突然變得好殘酷。 心中的傷口不停被往事勾起,然後撕開。 他默默地承受著每一次的傷痛。 「我留在這陪你,好嗎?」長指輕輕劃著墓碑上的名字,他的語氣好輕好柔,像是哄著小孩子般。 空寂的竹林沒有人回應他。亓官沂沉痛的閉上雙眸,緊抿的唇像是在隱忍什麼。 許久後,他幽幽的開口。 「我陪你直到生命的盡頭,好嗎?」 耳邊只有風吹動,無人回應。 他閉上眸,輕聲歎息。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有個人站在村子口。 她身上穿著粗布衣裳,頭上戴著帽子掩去大半容顏,背後背著弓和箭袋,頭髮則束成一束,簡單卻勾出無人可比的英氣。她一雙丹鳳眼看著村子,然後紅唇微勾。 習慣性地捧起胸前的玉珮,指尖輕輕劃著玉面上的紋路,曲瑤光笑著,笑得有些滄桑。 「沂,這個村子不知道你有沒有來過?」 風吹著,沒有人回答。 習慣這種情形,她聳著肩,往村子前進。 看到她似乎在找人,一名大嬸很好心的上前尋問。 「姑娘,你在找人嗎?」 「嗯。」曲瑤光自懷裡取出前些日子從南宮謙那邊得來的左相畫像,在婦人面前攤開,「請問,有見過這人嗎?」 「這人長得真俊哪,可惜我們這座小村子裡沒有這個人。」大嬸搖搖首,語氣有些可惜。 「是嗎?」早就不抱什麼希望的曲瑤光僅是頷下首,「這附近有什麼地方可以暫住的?」 「姑娘,你找地方住啊?」大嬸上下打量她後,覺得她應該不是什麼懷人,和善的對她一笑,「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有個房間可以借姑娘住,如何?」 她點點頭,抬起手示意她帶路。 大嬸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什麼地停下步伐,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頭問她:「哎呀,看我糊塗的,還沒問姑娘你怎麼稱呼?」 「曲瑤光。」 「那我稱你曲姑娘可好?」 「請便。」 沒有太多興趣在對話上,曲瑤光望了下四周,看著這祥和寧靜的小村子,不禁心想,那個人應該會喜歡這裡吧? 算算,那人也離開她有三年了。 離十八年還有十五年啊…… 「曲姑娘,說到你的名字,我們村裡有個人的妻子跟你同名呢,不過已經死了,唉,我不是故意要說穢氣的事,曲姑娘別介意啊!」大嬸看她一眼,就怕她不開心。 「無妨。」 見狀,大嬸放心的說下去。難得有外人來,大嬏很開心的說起故事,說得眉飛色舞,而曲瑤光只是靜靜聽著。 「唉,那個人是兩年前來的,那時他渾身上下都是血,若不是他說身上衣裳是白的,誰也不相信,哎,這不是重點,他來的時候,手中緊捉著兩樣東西,一個是把大刀,另一件實在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好像是鐵片弄成的衣服吧?我記得他有說過,那個叫什麼來著……」大嬸很苦惱地想著,可是想不起來。 「戰鎧。」曲瑤光很好心的告訴她答案。 第10章(2) 「對對對,就是那個東西。他那時一手拿刀,一手拿那件戰鎧來這時,真把大家給嚇壞了,還以為是哪來的強盜。」 「嗯。」曲瑤光點頭表示瞭解。想像得出來,在這種和平的小村子裡,突然出現這麼一個人,不嚇壞也難。 「那人來了,看著大家拿著刀子木棍也不緊張,只是慢慢在村子裡走著,然後在竹林裡找了塊空地,把手上那兩樣東西挖個洞埋起來,又找了塊大石放上去,上頭刻著名字,等到大伙混熟了後,才知道那東西是他妻子的遺物。」大嬸偏著頭,有些不解的又說:「不過,哪家的姑娘會用那麼大把的刀子啊?還穿那麼奇怪的衣服……」 大刀?戰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