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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席絹 「好了,就這樣說定了。你哭小聲點,最好別哭了。我忙,先走了。」達到目的,知夏抬頭挺胸地開門走出去。對門外的小丫鬟吩咐:「姑娘心情不好,正在發脾氣暱,你們別進去惹罵,聽到什麼聲音也別管。等用膳了再喚人,知道了嗎?」 「知道了,知夏姐姐。」外頭的小丫鬟乖巧地應著。 隨著知夏離去的腳步,屋外又恢復無聲的狀態。而屋內,應當正在哀哀哭泣的女子,靜靜地放下掩面的雙手,一張平靜無波的臉,哪還有半分那麼可憐的模樣? 那張臉,沒有表情;那雙眼,無恨無喜無感,就只是,靜靜的。 第4章(1) 「榮叔,今日就抵達鳳城了吧?」周樞將管事給招進馬車裡問著。 「是的,三少爺,定能在傍晚前進城。」 負責總管這次車隊所有事務的管事周榮,是公爵府四大總管之一,也是最年輕的一個,才三十來歲,是周公爺為三子日後分家別居後培養的總管。精明能幹,忠心耿耿,深得老爺子信任,每每週三公子出遠門時,定要派周榮貼身跟隨才能放心。 「到達鳳城之後,你怎麼安排?」 「老爺子在京城就吩咐過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少爺累著。今日抵達後,必須讓少爺得到充分的休息,再讓大夫好生把脈一番,確定沒事了,才能到沈家拜訪。若是少爺一切安好,就兩日後送拜帖去沈家,第三日上門拜訪。如此安排,三少爺以為可否?」 「那,到鳳城書院就學一事?」 「老爺不希望三少爺成日沉浸在書冊裡,所以只是遊學,而不是就學。請三少爺一切以保重身體為要。若平日在莊園裡待得悶了,不妨四處走走,游訪名山勝景,也好開闊心情,這樣對身體好。」 周樞歎了口氣,有些無奈而縱容道: 「榮叔,你是我的總管,卻只聽老爺子與太醫的話,這樣可不好。」 知道主子只是在開玩笑,周總管恭謹的姿態如故。道: 「三少爺的安康,是最重要的事。請三少爺原諒老奴如此僭越。」 「無妨的,你別放在心上,我也就發發牢騷罷了。」周樞揮了下手,像是打算繼續打棋譜,放人離開,卻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啊」了一聲道:「對了,榮叔,既然就要拜訪沈家,那麼有關沈家的相關資料,我也該好好看一看了。先前一直覺得抵達鳳陽是很久以後的事,也沒將這些事放在心上。你將手邊收集到的所有相關信息都取來給我吧,我趁這兩日休息時多少看一下。」 「好的,老奴這就去整理一番,三少爺用完晚膳後,就能看到了。」 「也不用怎樣挑挑撿撿了,都拿來就是。連當初兩家開始議婚時的書信往來也取來吧,這樣我心底也有個譜,省得哪天親家長輩問及,我卻一無所知。」 周榮想想點頭應了。也是,他是知道如今在沈家坐鎮的,有沈老太君的娘家兄弟,以及沈夫人的娘家親屬,表面上看來都是好的,誰知道心中打什麼主意。三少爺前去拜訪之前,自是應該掌握所有訊息,以免到時處於被動,因為不瞭解而吃虧。 周榮總管恭敬告退後,離開了馬車。周樞將茶杯裡的茶水飲盡,才放鬆身體半躺進身後柔軟的大型靠墊裡,一雙溫和而漆黑的眸子遙望向半開的窗口外的天空。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或許,僅僅只是純粹地發呆。 他是周家幼子,是周國公的老來子,本來就受盡寵愛,加上自幼身體虛弱,可說是被捧在掌心呵護大的。太醫說他不能勞心、不能勞累,最好一輩子就嬌養著,於是從小,他想專心看本書,也得躲著家人,更別想做學問了,活似他一勞心,就會駕鶴西歸似的,誰也不敢讓他專注去做什麼事,就怕他累著。 後來,他身體漸好,卻仍然改不了家人的想法,願意給他榮華富貴,卻不願他以各種方式去掙前程,成就他自己的輝煌。 周家從開國榮富至今,六代以來,皆是穩穩立足於貴族裡的首席貴族圈,地位舉足輕重。他們的祖先是開國元勳,是太祖親自迎進紫光閣,世代受全國香火供奉的英雄,只要後代不太敗家的話,也確實不用再去拼搶什麼前程。攬積幾輩子的顯赫,便足以教子孫享用數代而不絕。 但政治從來不是這樣算的,所以不想成為沈家這樣只剩下錢、只能遙想當年而無法在京城立足的破落戶,貴族子弟們還是得有出息才行。 不過,過猶不及都是一個問題。 而周家這一代,實在是太有出息了啊。一個皇后、一個掌實權的文職高官,再加一個手握重兵的武將軍,真的是,太顯赫了。就算下一位帝王定是從皇后的三個嫡子裡選出,需要母家強而有力的援助,但在新帝坐穩江山之後,欲收攏權力時,這強而有力的援助,就是最礙眼的存在,第一個被拿來開刀立威的,就是他們。 歷史,總是這樣書寫的。 相同的故事,在不同的朝代不斷重演…… 當然,身為周家「最好命」的少爺,周樞實在是不用去想如此沉重的事,畢竟,他的病體與政治上的無所建樹,正是日後一旦周家被新帝收拾時,最適合推出來施恩的對象,用以向全天下人證明新帝不是刻薄寡恩之人,瞧,無限恩寵還是降臨在周家頭上的。瞧這三公子多麼受到皇家寵幸! 身為一個「很好命」且沒有功名的貴族子弟,本不該有這樣的腦袋作此高貴的煩惱,無論如何,他這輩子是好命定了…… 平靜的表情此刻卻是笑了。 他這樣的人,這樣的身份,眼下該愁的,應當是未來將有一個毀容的妻子,不是嗎? 沈家千金毀容的消息,在京城本不該有什麼人注意才是,偏偏卻傳了出去,還被貴族子弟偶爾拿來當下酒菜嗑兩句。 所有人都在可憐周樞,不過可憐完了,又說道,反正周樞也是個身體差的,平常也不輕易參加貴族的活動,每回難得出來玩一次,回去就得大病。想來,就算娶了個無鹽女,也不會有人知道——反正他們夫妻倆又不用出門社交,不是? 娶妻娶賢,納妾納美,誰家的正妻也不是以美貌著稱的。若真有哪個正妻以色聞名天下,那著實也太輕浮了。再美的妻子,也得賢比貌出色。 所以,沈家千金容貌不幸毀掉,是很可惜,卻不是拒娶的理由。雖然日後京城社交圈不太可能會歡迎她——當然,沈千金大約也是不肯出門的。勇敢迎娶毀容的女子,反倒會讓人敬佩為真君子,所以無論如何,周家不該拒娶,為了家風名聲。 當然,為了彌補周樞即將娶到這樣的一個妻子,每個人都努力為他送上絕色美女。上從皇帝皇后、皇子們,以及兄長們都很熱心地為他送美……周樞知道,待他回京城後,還會有源源不絕的美女給送進來…… 多麼備受寵愛的小公子不是? 什麼也不用做,生來只要負責被關愛即可。 這輩子唯一的委屈,大概就是娶到一個毀容女吧? 「無知,真是一種幸福。」周樞輕飄飄地感歎著。 若只是毀容女,那可真好。 還以為這次是最輕鬆的一個差事呢,來鳳陽不過是度假…… 唉。 周樞知道他近日就會見到他那名毀容的未婚妻,卻是沒想到會是在這兒意外見到。 剛開始,他自是沒認出櫻花林裡的那兩名女性之一是沈家千金,直到那名以帷帽完整遮住面容的女子發出聲音與一旁的俏美侍婢談話後,周樞覺得有些耳熟,又想不起為何會對一名陌生女性的聲音感到耳熟,於是改了自己散步的方向,靜靜地尾隨在那兩名女子身後……大概走了五步,便想起來了。 這個聲音,與七八日前,在官道上偶遇的那位貴女一模一樣! 絲毫不差,簡直像是本人就在此。但周樞很確定,不是同一人。 這也是他在認出這個聲音後,卻仍然跟在她們身後的原因。 這裡是萬佛山,集了鳳陽城所有信仰之所在,有佛教寺廟、有道觀,更有一些大戶人家供奉的家廟,錯錯落落地林立在各個小山頭,一年四季,除了信眾絡繹不絕外,來賞景的遊人亦是如織。這個時節,正是春夏之際,由於山上溫度偏涼,滿山的櫻花正盛放到極處,飄著滿天花瓣,是這個月份最後一點春色。粉紅色的櫻花瓣隨風漫天飛舞,灑了遊人滿身滿頭,香氣瀰漫,將寧靜的山區妝點出鬧市的熱絡。 周樞帶著兩名小廝緩緩走在櫻花小徑上,雖是跟在那兩名主僕身後,卻一點也不顯突兀,因為他們身邊不時走過一群遊客,人來人往的,自是不引人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