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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千尋 那不是她的節目……算了,老人家開心就好。 「謝謝汪媽媽,我才想看你年輕時的照片呢,舅媽說,汪大嬸年輕的時候,比白嘉莉還美。」 「你啊,這張嘴這麼甜。唉,想當初你舅媽年輕時那麼歹命,現在總算出頭天了,你在大學教書,姐姐在國中教書,哥哥又是醫生,三個孩子都那麼有成就,她總算是苦盡甘來,當年吃的苦都值了。」 「是啊。」她笑著應和。 「啊他……就是阿敘嗎?」 「對啊,阿敘一直想回老家看看。」 「阿敘長得真高,真帥,還會不會拉小提琴?聽阿朱舅媽說,你念美國最難念的那間阿彌陀佛大學哦?小時候我就看你們兩個特別要好,還跟你們媽媽,舅媽說,不如讓你們結成兒女親家,沒想到果然長大變成男女朋友。」 哈佛變成阿彌陀佛?安凊敘佩服這群老太太們,但他和朱苡宸一樣,沒有多加置喙,只是微笑著,剩下的全留給這多話的小女人去應付,而她,應付得游刃有餘。 就這樣,聊過十幾分鐘後,他們才在汪大嬸依依不捨的目光中離開。 第6章(2) 朱苡宸拿出阿姨交給舅媽保管的鑰匙,打開大門。 表哥開始工作後,就逼舅媽從工廠退休,退休後老人家的時間多了,除了和鄰居說說話,就是到這裡整理花草,清清屋子,一進門,她就見到安凊敘呆住了,那一景一物都是當年的模樣,未曾改變,只是樹長得更高些,而那叢夜來香已經攀滿籬笆。 「要進去屋裡嗎?」她拉拉他的手。 他有些激動的回去握她的手,掌心裡滿是汗水。 他點頭,兩人牽手進屋,沙發還是那個樣子,牆上的時鐘仍然滴滴答答響,只是更老更舊了。 她直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讓屋外的陽光透了進來。 安凊敘下意識地指指那片落地窗說:「以前,我媽媽經常站在落地窗前拉小提琴。」 「對啊,而你拉小提琴的位置是在二樓陽台。」 那時,她經常站在門外,仰望二樓陽台,看著他拉小提琴的身影,五歲的孩子不懂愛,卻清楚明白什麼叫做喜歡,她喜歡大哥哥的聲音,喜歡他的溫柔,喜歡他對她的小心疼護,喜歡他……是一件持續很久的事。 「我父親,因為母親的提琴聲而愛上她。」 可最終,他選擇回到對自己事業有幫助的元配身邊,如果結局注定這樣,當年為何要放任愛情發展?他無法原諒父親。 朱苡宸抿唇點頭,把話題轉開,「這個樓梯,你害我摔跤過,記不記得?」她撩起頭髮,耳際露出一個淡淡的疤。 那時,阿姨開玩笑地對他說:「糟糕,你害阿朱破相,以後一定要娶人家。」 他沒有鬧彆扭,而是很「負責任」地回答,「娶就娶,反正我很喜歡阿紫。」 那個兒女親家的戲言,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我不是故意的。」安凊敘解釋。 「就算你是故意的,也沒關係。」她落落大方的回應。 「為什麼沒關係?」 「因為……」她湊近他耳邊,輕語一句,「因為我喜歡你啊。」 她的臉龐倏地翻紅,撇下他,飛快的跑上樓梯。 他望著她的背影,淺淺一哂,笑得不深,卻絕對真心。 他跟著上樓,走進自己的房間,小孩子的單人床仍然擺在熟悉的位置,覆蓋著書桌的白布蒙上一層厚厚的灰。他一把拉開白布,課本,故事書,還有插滿鉛筆的竹筒未曾挪移過位置,母親……一直在等他回來。 拿起小學的日記簿,隨手打開,稚嫩的筆跡寫著——信念是成功最大的支柱。 然後,洋洋灑灑一篇與自信有關的文章,出現在格子簿裡,他細細讀著,卻彎了眉頭。 當年的他,還真喜歡講大道理,可發生在朱苡宸身上的事,一旦落在自己頭上,他便控制不住仇恨,敵視,心裡只求一個天翻地覆,把那個害他不淺的安家徹底摧毀。 突然,阿朱的聲音鑽進他的腦袋——是你和阿姨,教導我心中無恨,因為心中無恨,所以裝得下更多的愛…… 「這個床,我有份。」朱苡宸拉開覆在上面的防塵布,天藍色的床罩頓時出現他們眼前。 曾經,他發了瘋地想要當太空人,母親給他買下一套又一套的天文書籍,還在天花板貼上許多夜光星星。 母親貼上星星的第一天,他迫不及待把她帶到自己床上,抱著她軟軟的身子,關上電燈,他和她一起徜徉宇宙間。 手撫過小小的枕頭,她笑著轉身,說:「小時候我真羨慕你,有一個這麼疼你的媽媽,有時候我很想問:『大哥哥,你可不可以把媽媽分我一半?』很傻對不對?媽媽哪裡可以分給別人,只是我打出生後,就沒見過母親,聽說她把我丟在醫院就消失得無蹤影,還是醫院通知舅舅去把我領回來的。」 她在笑,但陽光笑臉裡罩入一層陰霾。 「你那個時候應該問的。」安凊敘順順她的頭髮,勾起她的下巴問。 「問什麼?」她笑著靠近他。 「問我肯不肯把母親分你一半?」他對著她的耳朵說話,暖暖氣息吹過,癢呼呼的,害她的心也跟著發癢。 「如果我問了,你會怎麼回答?」 「我會說,好,分你一半。」 他的答案讓她的心沁入一股淡淡蜂蜜,情不自禁,她勾住他的手臂,情不自禁,她把臉貼上他寬寬的胸膛,情不自禁,她閉上眼睛,她想,她的大哥哥已經悄悄回來。 入夜,他們在朱家吃過飯後,又來到他的老家。 夜來香甜甜的香氣在空氣間飄散,兩人坐在搖籃裡,腳一下一下地點著泥地。 搖籃輕輕搖晃,晃著晃著時間彷彿回到過去,回到那個仲夏,他的母親在落地窗前拉韓德爾的「席巴女王進場」的那個夜晚。 「我討厭愛情。」他突發一語,嚇到了她。 「為什麼?」 「愛情只會帶給人們痛苦。」他偏激過度。 「為什麼?」 「你認為我母親有因為愛情的存在,而過得快樂幸福嗎?」 「所以,你認為婚姻比較實際嘍?」她問。 「婚姻怎麼會實際?」他失笑,敲了敲她的腦袋,然後順手一勾,把她的頭勾進自己胸口。 「怎麼不實際?不管高不高興,婚姻就是會把兩個人給綁在一起,共同的責任,共同的目標,共同的衣食住行,讓兩個人未來的幾十年緊緊相系。」 「有嗎?你舅媽和舅舅,有因為婚姻成為共同體,而緊緊相系?」 「那你到底要說什麼?說……愛情婚姻都是某種蠢行徑?」她猜測。 「我想說,別對婚姻有過度且不切實際的希冀。」 「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 「阿雪經歷過三段婚姻,她在第一任丈夫的身上得到公司的所有權,而她不會去向他要求天長地久,情愛不休,她的第二任丈夫讓她的大兒子有了名分,她也不會去奢求男人做不到的事,她給對方自由的同時,也給了自己相對的自由,並且她很聰明地在得手自己想要的東西後,斷得一乾二淨。」 拿婚姻來換取利益,她真想批評阿雪是個沒心肝的女性,但上次的批評讓兩人冷戰數小時,她不願意再去踩他的地雷區。 「那麼她現在有錢,有地位,連傳宗接代的孩子都有了,她幹麼嫁給第三任丈夫?」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在第三任丈夫身上,絕對有她想要的東西。」 「所以你的意思是……婚姻不對,愛情不對,那麼請問,男女之間有什麼是正確的?」 「感覺,只要感覺對,在一起快樂,就夠了。」 「可是,只要感覺對了,你就會忍不住想要多點時間和對方在一起,就會希望她的身邊除了你,再沒有別人,就會希望對方的一生一世能和自己共同度過,感覺,感情,愛情,婚姻,那不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嗎?」 「所以,男女之間最好只要感覺,不要感情,把兩人定在最美好的那個點,不要貪心躁進,否則只會讓那感覺加速消失。」 因此,他們目前只是感覺正確,其他的談不上也不能談?所以那句「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只是一時情緒失常才說的? 她想問,你的意思是,想阻止我即將到來的貪心嗎? 可她望著他,看了很久……垂下頭,能夠「一個人完成千場談話」的朱苡宸,在此刻選擇沉默。 她的沉默讓他心裡浮上一層隱憂,他握住她的手,輕淺一間,「怎麼不說話?」 「你要我說什麼?」她苦笑,回望他。 他細細觀察她的眉目,一抹呼之欲出的哀愁勾動他的心思,「你不同意我的論點?」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對阿雪小姐不尊敬,但我真的沒有辦法認同以婚姻為手段,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她努力讓口氣平和,不帶絲毫批評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