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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寄秋    


  方開明見清河想錯了,也不糾正,他突然想到自己不是未曾議親,而是每一次水到渠成之際,婚事便會莫名其妙的黃了,不是對方家中突生變故,便是人家姑娘心中另有所愛,情郎上門請求成全。

  一次、兩次可說是巧合,只能道運氣不佳,沒遇到對的那個人,媒人多跑幾家也就成了,但若是次數一多便啟人疑竇,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毀掉多門親事後,他自己便暗中調查,發現原來是有人在幕後操縱這些事,而那些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至親的兄嫂。

  只因他爹曾說過,他一成親便分家,財產分成五份,他爹自己留一份,嫡子佔大頭先分好的部分,庶子則分略差,四子均分。

  均分?

  兒女都快成親的三位兄長怎麼可能同意,他們自認為對家裡的貢獻、付出的辛勞最多,方家的產業是他們一手打拚下來的,哪能分給坐享其成的傢伙。

  他不是不肯幹活,而是插不進手,方家的船行、鋪子早有兄長的人在打理,他即便有雄心壯志想開創一番事業,他們便想盡一切辦法阻止,讓他一輩子庸庸碌碌不得志,只能看他們臉色過日子。

  清河又自顧自的說道:「看是李家的姑娘,或是何家的小姐,要不夏家的表小姐,她們對四爺你可是情有獨鍾……」

  「胡說什麼,姑娘家的閨譽是你可以掛在嘴上說的嗎?沒把門的大嘴遲早會惹出事來。」他說的那幾個姑娘他可是招架不起,一個比一個驕蠻任性、蠻不講理,他沒那本事伺候。

  挨了頓訓,清河耷著耳。「四爺呀!奴才也是為你著想啊,大爺他們……」

  「住口,哥哥們也是你一個下人能評論的嗎?」隔牆有耳,酒樓內沒有藏得住的秘密。

  被主子一喝斥,清河顯得蔫蔫地,一臉猴崽子被綁了雙手雙腳的可憐模樣,很不快活。

  「去結帳,我們該走了。」

  「是的,四爺。」

  因為小輩們都長大了,至今第二代的少爺們都已經三十出頭、逼近四十了,幾年前家中的稱謂全都改了,方老爺改成方老太爺,方家四位少爺則為大爺、二爺、三爺、四爺。

  至於第三代的小爺們則以出生順序論排名,大爺家的仲華先出生,便是大少爺,庶子仲軒為二少爺,仲秋為五少爺,二爺家的仲春、仲夏為三少爺和四少爺,三爺家的仲仁為六少爺。

  方家的第三代只有一名閨女叫思敏,七歲,是三爺家的,在同輩中頗為受寵,小有嬌氣。

  方開明帶著清河出了酒樓,一路向東門走去,他想去灘頭瞧瞧,看看稟回的訊息裡,方家的船是否航行順暢,未遭遇險灘或水匪攔道。

  方家是由三條舢舨船起家,發展至今已有十多艘商船,替人載運南北貨也自家販售,有時也載人,油水甚豐。

  只是官員剝削,每到一個關口就得打點地方官員,因此花在打通關節的銀子也不在少數。

  「咦,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又有花轎擋路?這又是誰家的閨女出嫁,全無半絲喜樂……」

  有鑼、有鼓,可是卻安靜得如喪考妣,不像出嫁倒似送葬一般,一張張皺著眉頭的臉似要哭了,連媒人婆都越走越慢,長吁短歎得快要脫隊了。

  只是那媒人婆倒是有點眼熟,怎麼好似剛才跟在季家姑娘花轎旁的那位?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是剛剛送嫁的季家姑娘的花轎?!

  很詭異的一幕,四周都沒發出一絲聲響。好奇心頗重的清河探頭探腦的想看個明白。

  「與我們無關的事少管,快走。」方開明漠不關心的說著,然後快步的與送嫁隊伍錯身而過。

  此時風一吹掠,揚起花轎褚紅色綢簾,連同新娘子頭上覆著的喜帕也輕輕揚起,新娘子秀麗的下巴似乎有晶瑩淚珠滑過。

  方開明聽到啜泣聲,忍不住停住腳步,愣愣的看著花轎和他錯身而過,他回過神來抬頭望天,明朗的天空一片湛藍無雲,應是喜樂的時刻,卻不知為何傷心哭泣。

  這是他與季小薇長大後的第一次偶遇,也是最後一次,再相見時,她已不是原來的她了,一樣的臉孔卻是不同的人……

  「你……你怎麼回來了?!」

  看到花轎被抬回來,季家像炸開鍋似的。

  幾十雙眼睛直盯著那緩緩被抬進中庭的花轎,八名孔武有力的轎夫默不吭聲的放下花轎,表情嚴肅得彷彿是來討債的。

  花轎一落地,等了許久都不見新娘出來,只有嗚嗚咽咽的低泣聲傳出。

  「……我的女兒呀!你是受了什麼委屈,快告訴娘,別哭了,娘為你作主……」周玉娘紅著雙眼從屋內奔出,正要靠近花轎時卻被人攔住。

  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比她快一步的突然響起,「滾開!你一個婦道人家能作什麼主,你的男人都不在了,還想依靠誰?還不是我們這些個叔伯跟著丟人現眼!」季大爺鐵青著臉,很生氣的怒喝,如塔般的壯實身子往前一站。

  「那是我的女兒呀!大伯,我不能不管她,你讓我瞧瞧她去……」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她哪能不心疼。

  「不知做了什麼傷風敗俗的事,人家連大門都不讓進的原轎抬回,你還要我丟多少臉才甘心!」這是在打他的臉呀!他們季家往後都不用出門見人了。

  「我沒有,我沒有給季家丟臉……」一張哭花的臉從花轎中露了出來,悲憤萬分的新娘子季小薇跌跌撞撞的從花轎中走出,臉上儘是淒苦和不甘,以及無法接受的羞辱。

  「你還敢頂嘴,要不是你做出有辱門風的行徑,謝家為什麼不承認你這個媳婦,還用最打臉的方式給人難堪。」他們季家還要在這鎮上做人,出了這攤子事,他顏面無光。

  「我……我……」季小薇悲苦的淚流滿面,含冤莫白。

  「大伯,薇兒是你從小看到大的,她是什麼性情你會不知曉嗎?這分明是謝家欺人太甚,看我們不若往日風光便想趁機退婚……」她可憐的女兒啊,死了爹就受人輕賤。

  「玉娘呀!你別說謝家處事不公道,要是你家閨女行得正、坐得端,人家怎麼敢隨意悔婚,肯定是她私德不修給人捉了把柄,這才毀了這門親事的。」季大爺的妻子詹氏嚷嚷的說,看老二家的倒楣真是稱心。

  「我沒有、我沒有,大伯母你冤枉我……」季小薇抱著娘親,哭得泣不成聲。

  「你沒有,難道是我壞了你的好事嗎?你也不看看我們給你陪嫁了多少好東西,你是這麼報答我們的?」詹氏雙手叉腰,一副得理不饒人、想找人算帳的樣子。

  「那是我爹生前為我準備的……」她是知道他們覬覦她豐厚的嫁妝,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擺明著想搶。

  「什麼你爹準備的,在沒分家之前都是公中所有。你們還不抬進去!」詹氏光明正大的喊了下人來搬妝奩,她眼露貪婪的想全往自個兒的屋裡搬去,想佔為己有。

  「你……你們就是想逼死我是吧,好,我死給你們看,誰敢動我的東西,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他們無疑是要她死,她就算是死也要護住娘親和弟妹,不容人輕侮!

  性烈的季小薇一頭撞向擺放在中庭的花轎,瞬間額頭一片血花暈開,染紅了一地,大喜日子見了血。

  「薇兒呀!你怎麼那麼傻?!為什麼想不開……」周玉娘撕心裂肺的哭喊著。

  「大姊,你醒醒,不要死……」一名九歲男童趴在季小薇身上放聲大哭,好不淒楚。

  詹氏與女兒季月如相視一眼,眼中有掩不住的笑意。

  第一章  花轎被退第一衰(2)

  「回頭轎、回頭轎,季家女兒坐上了回頭轎,從夫家被退了親,原轎抬回季家裡,婚事作罷……」

  當時那件大家茶餘飯後都會討論的季家被退婚事件,現在就像一顆石子被丟入湖裡般,雖然濺起小小的漣漪,但很快的就消失在湖面上,在一陣喧嚷後又恢復原來的平靜,百姓們不會一直關注太陽底下曾發生過什麼事,依然照樣過他們的日子。

  外頭的世界風平浪靜,但是對季家而言,這是辱沒祖先的大事,季家幾口人都無法諒解,他們一致認為是季小薇的錯,是她沒能讓謝家認可,才會鬧出讓全家人丟臉的風波,她要負全部的責任。

  沒人站在季小薇這邊想她錯在哪裡,謝家以「克父」為由將花轎謝絕門外,明眼人也看得出是何用意,季夫子一死,謝家的公子們就不能藉由季夫子名頭進收生嚴苛的落雁書院就讀,自然也攀附不上書院裡的權貴,那他們又何必自貶身價求娶門戶不如謝家的季家女,自是要想辦法悔婚,另攀高門了。

  不過他們也不厚道,既然不滿意這門親事,早不退婚、晚不退婚,偏偏在花轎上門時才說不認親,這不是想坑死人家閨女嗎?自個兒不娶也不讓女方好過,只能死在這坑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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