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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唐絹 德豐的臉霎時變得獰惡,甚至激動得衝過去,掐捏住貴蔚的脖子,狠話一句句地往她臉上砸去。「你們這對賤人,為了自己的幸福,就這麼不擇手段嗎?竟然這麼狠心,不但逼瘋自己的母親,還毒殺自己的元配?!我妹妹何其無辜,我們德家又犯了什麼罪孽,為什麼要被你們這樣抄家滅族!」 貴蔚脹紅著臉,完全無法呼吸。因為德豐的攻擊,還有德豐口中的事實。 逼瘋主母?毒死嫂嫂?把三司使的家,全部剷平殆盡…… 貴蔚痛苦地緊閉上眼,忽然,大哥那柔情的話語闖了進來。 在這個家,就我跟妳,我們擁有一切,不用顧忌任何人。 哥哥會騙妳嗎?那個家,真的很安全、很安全了…… 她最怕的事情,真的發生了嗎?貴蔚慘叫一聲,雙腳奮力地瞪著桌腳與地面,想要掙開德豐。她終究還是成為了那害死整個家族的毒瘤了嗎? 是她,真的是她逼著大哥,做出這麼喪盡天良的事嗎? 「不准躲!賤人!」德豐抓了那茶粿,掐開貴蔚的嘴巴,就要把它給塞進去。 「我好不容易從那屠殺中逃出來,既然神這麼慈悲,我又怎能錯過這折磨你們的機會呢?」德豐笑得瘋巔,像個惡鬼。「給我吃!吃下去!妳不是最愛吃這茶粿嗎?!讓妳這賤人嘗嘗我妹妹所受到的痛苦——」 貴蔚嗚嗚地悶叫著、哭泣著。她想逃。不但要逃離這瘋子的折磨,她更想逃離貴媛安——如果活著回去,她就得面對貴媛安為她犯下的罪孽! 她要怎麼面對這個世間?! 痛苦到了極點的此刻,絕望的念頭籠罩住她。 如果這男人硬要置她於死地……那她,願意接受! 忽然,咚地,震了一聲。貴蔚感覺到一大把熱燙的液體灑在臉上,接著,全身的束縛都解脫了,再沒人強迫她吞下那塊摻毒的茶粿。 她睜開眼,看到德豐的死狀——一把利刃,準準地貫穿他的喉頭。 她永遠忘不了,這個男子到死都露著一抹,像德清氏一樣的笑。 ☆ ☆ ☆ ☆ ☆ ☆ ☆ ☆ ☆ ☆ ☆ ☆ ☆ ☆ 出事隔天下午,婺州裝軍團指揮來報,說已在椿縣找到三司使長於德豐及其同夥。酉時,成功突破奸賊據點,救出人質。主諜德豐當場斃命,餘黨皆活捉待審。 由於他們於槐縣古廟中殘害無辜百姓與僧人,又要挾都堂大宰相之至親,罪不可赦,因此審刑院發函請求貴媛安,加重其刑,不得寬待。 深更,貴媛安仍待在府部大門旁的偏廂,審著這份奏報。那偏廂是專給看門人住用的,貴媛安想第一時間就等到人,所以已連續兩夜死守在這裡,連急務都是在此處置。他拿起硃筆,在奏報上批了「可」字,然後交給一直候在身邊的鄭參事。 「現在就發給審刑院。」他說:「三更一到,絞刑。」 「好的,俟爺。」精神不濟的鄭參事點了頭,要出房將這奏報交給跑腿小廝。 「鄭參事。」貴媛安又叫住他,他趕緊折回來待命。「明早,給我找來參與那次差事的名單。」貴媛安的眼死死地瞪著面前的燭火,泠冷地說:「我要嚴懲。」 「是的,侯爺。」鄭參事戰兢地答。 要不是那回抄收三司便府邸的行動有漏網之魚,讓三司使的長子給逃掉的話,他們現在也不用這麼被折騰了。 又過了片刻,忽然有小廝在外頭喊著。「回來了!回來了!」小廝闖進屋裡,氣喘喘地喊:「侯爺!馬車回來了。」 貴媛安馬上衝出去,衝到車道上,也不怕還未停駛的馬車會撞上。 他擔心得好慌,慌得全身都在顫抖,車廂的軸把扭了好久才打開。「蔚蔚!蔚蔚……」他跳上車廂,無視陪乘的官員,就要去抱被毛毯包裹得實實的貴蔚。 貴蔚聽到貴媛安的聲音,連忙往車廂另一頭縮躲著。貴媛安一愣。 「蔚蔚,別怕,是哥哥啊……」他強笑著,以為貴蔚是受驚了,他好耐心地哄著。「現在都安全了,沒人會傷害妳。來,讓哥哥抱妳,我們去休息了……」 貴蔚倒抽一口氣,大叫:「不要過來!」 貴媛安覺得呼吸困難,笑得好苦,心裡的不安一直在翻騰著。但他還是努力地忍,仍是堅持著要去抱貴蔚,確定她確確實實是在自己懷裡,他才能安心。 「蔚蔚,不要這樣,乖。」他輕扣住她的手臂,想將她拉近,可貴蔚卻在抵抗他。他不可置信,再施了些力,貴蔚還是不肯順著他。 貴媛安的臉很沉。他不想弄傷貴蔚,便放開她。 「你,出去。」他背著那名隨同官員,命令。同車男子老早就想逃離這尷尬,趕緊唯唯諾諾地下車去。 車廂內一陣死寂。 貴媛安先開口,聲音還是軟的、哀求的。「蔚蔚,妳先讓哥哥看看妳,好嗎?哥哥好擔心妳,哥哥一定要先看看妳,蔚蔚……」 貴蔚聽到這放下身段的軟哄,終究還是心軟。她回應他:「我沒事。大哥。」可她就是不願正眼瞧他。 「妳不像沒事。」貴媛安不想再這樣耗下去。「那個人渣,有沒有打妳?」 貴蔚搖頭,騙他。 「妳有沒有受傷?」 貴蔚再搖頭,騙他。 貴媛安粗喘了一聲,硬是要忍下他話語的急躁。「那妳,有什麼話,想對哥哥說嗎?」 當他知道那擄走貴蔚的人,是德清的兄長時,他心裡就已經有底了。可是,一旦面臨這對峙,他竟也會感到害怕、膽怯。他靜靜地等著貴蔚開口…… 「大哥……」貴蔚的聲音幽幽地響起。「主母呢?嫂嫂呢?」 貴媛安的心被這猛力一撞,痛得閉上了眼。 「是不是瘋了?」貴蔚再問:「是不是死了?」 「對。」好久,貴媛安才吐出這個字。 「如果沒發生這件事,我是不是永遠不知道,大哥做出這麼不可原諒的事?」貴蔚說:「大哥要永遠地瞞著我,讓我一直這樣,自以為幸福的,活下去?」 「對。蔚蔚。」這次,他回答得快。本來,他都想好了,等貴蔚從槐縣回來,他會告訴她,主母回封地養老了,而三司使與其同僚因涉及多起弊案,貶為平民,因此他休了德清氏,這個家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他本就希望,她可以活在他為她編織的世界中,,只用他的愛與溫暖去餵養她。 貴蔚難道不希望這一天的到來嗎? 「大哥,可是我沒辦法。」貴蔚悶悶地說了一句,把貴媛安打得啞口無言。 貴蔚扯下毛毯,終於正視貴媛安。藉著外頭的燈火,他隱約看到她額上的傷,還有脖頸上的瘀痕。他伸手,好想去疼惜…… 「我沒辦法再裝得什麼都不知惰,然後傻傻接受這份幸福。」貴蔚咬了咬唇,又說:「我就是怕這一天終會到來,所以,所以一直想要離開這裡。」 「蔚蔚,妳不要說了。」貴媛安痛苦地道:「妳不要怕啊,妳怕什麼呢,有我為妳擋著啊,妳不要胡想,不要在乎,好不好?」 貴媛安的大掌撫上她的額,好溫柔、好深刻地摩挲、撫摸,想為她隔除疼痛,甚至妄想能將這傷口轉呈過去,由他為她承受。這曾是貴蔚貪戀的觸感與付出,可是此時此刻,她不想再這樣接受了—— 她咬牙,用力地甩開貴媛安的手。她衝他大叫:「我不可能不怕,我不可能不胡想,更不可能不去在乎,因為、因為——」 她深吸口氣,噎下哭咽與心痛,吼了出來:「那是怪物才做得出來的事!」 吼完,她不敢多看貴媛安一眼,抱著毛毯跳出車廂,踉蹌地奔逃回宅院深處。 眾人看著那逐漸融入黑暗的身影,再回頭看看仍坐在車廂裡的人。只見貴媛安的表情,僵凝在驚訝的那一刻,雙眼瞪得好大,無措地看著那小人影逃離的地方。 怪物?她在說誰?怪物,怪物,怪物……是他嗎?是他嗎?! 忽然,貴媛安打了一拳在那車壁上。那壁上凹了一塊。 然後,他失控,當著眾人的面,捧著心,痛苦地怒吼、號叫,像一隻被刀斧砍進心頭的野獸。那聲音裡的痛,讓嚇傻的人們根本無法想像。 第7章(2) ☆ ☆ ☆ ☆ ☆ ☆ ☆ ☆ ☆ ☆ ☆ ☆ ☆ ☆ 之後好幾天,貴蔚都刻意避著貴媛安。說出那句重話,已是她對他最嚴重的責罰了,生性溫和的她,不想再去指責他什麼。而且她覺得,自己也沒那資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