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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唐絹    


  「你也知道我秋燥。」朱麗氏冷笑。「你知道我為何心煩?煩出病來嗎?」

  貴媛安笑得眼彎彎的。「媛安明白。」他說:「便是為兒子之前在婚宴上做出的瘋狂舉止而煩。」

  「還有!」朱麗氏用力地指著外頭,尖聲地罵:「你不但大刺刺地把那淫女帶回來,還跟她躲在那多福院裡頭,幹盡沒人知曉的骯髒事!」

  淫女?貴媛安瞇著眼,隱忍著眼裡的肅殺,表面上還是溫溫順順的。

  朱麗氏見他安靜,再罵:「你們把我這當家主母放在哪兒?你們把德清這個正室看成什麼?你們是兄妹,兄長從妹夫那兒搶了妹妹,這、這成何體統?!你們怎麼可以不要臉……」說到一半,氣有些喘不上,朱麗氏話說得斷續,卻還是堅持要說完:「毫無羞恥到……這般地步……這是亂倫啊——」

  貴媛安站起身,來到爐邊,將壺裡的藥湯倒進寬口瓷碗裡。

  「是,媛安知錯了。」他雙手捧著湯碗,以謙卑的姿態來到朱麗氏身前,像個孝子一樣,侍奉她用湯藥。「所以今晚才會來多壽院,向主母請罪。」

  「請罪?」緩過氣後,朱麗氏嘲笑他此刻卑微的模樣。「非要搬出三司使才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你也知道怕?我以為我偉大的兒子,永遠不知道懼怕為何物。」

  貴媛安腰彎得更低,使那碗湯藥更靠近朱麗氏。朱麗氏以為他在求取原諒,其實他只不過是想藏起眼中的笑意。他們都以為,他今日前來,是因為搬出了三司使的名堂,他害怕了?想到這兒,貴媛安真的無法不笑,但他竭力忍著。

  「欸!」朱麗氏不耐地揮著手,想把貴媛安揮開。「我不喝!不喝!拿開!」

  「主母,媛安都向您認錯了,您還是不肯原諒嗎?」貴媛安放軟聲音,哄著主母。「媛安只是希望主母可以活得健健康康的。」

  朱麗氏垮著嘴,鄙夷地由下而上地打量著氣勢軟下的貴媛安。她總算把這孽子的囂張氣焰給壓下來,成為她掌中最美麗的一枚棋子,日後都可以憑她使喚利用。

  不過她不讓這得意太早暴露,依然裝得勉為其難的模樣,說:「你知道你錯在哪兒嗎?」她像個嚴母一樣,教訓著不成材的兒子。「你站在這兒,好好地給我說一遍!然後今晚一定要睡在多子院,不准去其他地方。」

  「好,媛安會照著主母吩咐去做。」貴援安高舉著藥碗,還是這聲請求。「但請主母先將這湯藥喝完,這樣兒子才能安心,主母的身體是最要緊的。」

  朱麗氏嘖了幾聲,悻悻然地接過藥碗,將藥全喝下了。她妥協,並不是因為心軟,而是想快點看到這逆子認錯的模樣。然後她還想順勢推舟,逼他把貴蔚那賤人交出來,讓她下場極其淒慘,不再留有禍根,引誘她兒子的心思。

  朱麗氏喝完了湯藥,粗魯地將碗塞給貴媛安,催他。「好了,快給我說。」

  貴媛安從容自在地將碗放回桌上,又緩緩踱回來。他笑盈盈地說:「我錯,錯在容忍這個名字,太久太久了。」

  朱麗氏一驚,大喝:「我要你說什麼?你給我說這個?!」

  「不是嗎?主母。『媛安』,像個女子,安安分分地處著。敢問主母,這是您對我的一種祝福嗎?」貴媛安不在乎她的暴躁,繼續說:「我明白主母為何只疼寵弟弟們。因為您性子強,弟弟們性情弱,好掌控。而我從不把您的話當一回事,所以您厭惡我,這我能理解。呵,不過我想不通的是,您怎能天真地以為,我真會像這名字一樣,一輩子安安分分的,只聽從您的話?」

  「那是你父親的意思!」

  「那父親曾想過要毒害我,讓二弟繼承爵位嗎?」為這黑暗的回憶,貴媛安的臉猙獰著。「您也別以為我不知道您干的骯髒事。」

  還記得那是他行冠禮前一年的事。他未成年,玉心尚未生得健全,仍會害病、受傷,甚至逃不過早逝的可能,而年輕的他更對這家族、這人心懵懂不知……這個作他母親的女人,無一不清楚。可就為了讓她最喜愛的兒子繼承爵位,她竟在他的早粥裡下毒。幸虧忠耿的老僕人為他擋下,使他僥倖逃過一劫。

  卻也從此讓他學會一件事。這個家,是蛇窟、是蠍窟!

  「胡說!」朱麗氏的臉死白,但她死不承認。「那都是你父親要我做的……要不是看在你是長子的份上,加上我為你求情,你父親的確就是要殺你這逆子!」

  貴媛安回復平靜,聳聳肩。「都死無對證了,也沒人可以確認主母說的話是真是假。現在,我也不在乎主母怎麼看我了。」

  「你根本就不想認錯!你難道不知道你這大宰相的位置——」朱麗氏罵到激動處,本想站起來,可一使力,卻發現下肢都沒了力氣。想說完話,話卻變得斷續。她咬著牙,再試。「坐——不、久……」

  貴媛安摸撫著扳指,繼續方才未完的話。「主母,絕不會有人去在乎,一個神智昏聵的人所說的話。」

  「你、你……」朱麗氏看著那藥壺,拚命地想擠出話。「下、藥?」

  「您太過斤斤計較,媛安想讓您好好休息。」貴媛安迎視這強悍女子瞪裂的眼眶,笑道:「藥裡有些蜚蟲,服下後睡一覺,神智便能回到孩童般的純真質樸。」

  蜚,是一種會招來水旱的災獸,牛身蛇尾,頭上僅一隻獨目。取其膽囊,製成使肉身麻痺的藥物。若服用過多,便會使人陷入如瘋癲的病態,甚至是教人斃命。

  「你——竟——吃蜚蟲?!」朱麗氏連舌頭部麻得說不出完整的話。

  「您不用擔心,主母。」貴媛安用安撫的姿態說:「您有半顆玉心保護,蜚蟲再多,也害不了您的命。何況,我也不會為了您,背上弒母的臭名。」他笑。「因為您不值。」貴媛安站起身,整了整衣袖。「媛安就不打擾主母入睡了。」

  他泰然自若地向癱在椅上痛苦的朱麗氏一揖。道別前,他又補說:「對了,在您入睡前,媛安還有一個請求。」他不理朱麗氏都已口吐白沫,繼續說:「請您收回『淫女』這個詞。」他瞇著眼。「沒有人可以罵蔚蔚半字!」

  回應他的,是一聲聲彷彿下一刻就要斷氣的哮喘聲。

  「祝您一夜好夢。」貴媛安只是用平靜的聲音,留下這一聲冰冷的,祝福。

  第5章(2)

  ☆ ☆ ☆ ☆ ☆ ☆ ☆ ☆ ☆ ☆ ☆ ☆ ☆ ☆

  德清氏如往常一樣,在入睡前,都會對著銅鏡,把自己眼角、嘴邊、頰上的肌膚,全照看個仔細。確定沒有生任何皺紋、斑點,才敢安心入睡。此時微微的夜風徐來,吹蕩了門口處還沒換下的夏季紗帳。她分神往右一瞥,忽然嚇得叫了一聲。

  模糊的紗帳下,直挺挺地站了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乍看真像鬼魅的身影。

  她趕緊定睛細瞧,呼了口氣,不想讓驚慌給這人看見,她呵笑一聲。「你今天怎麼肯來我這兒啊?媛安。」

  貴媛安輕輕地掀開紗帳,微笑地看著他的妻子。「知道嗎?今日事宜求嗣。」

  「怎麼?濤瀾侯突然要子嗣了?」德清仍維持她的笑臉,但說起話的聲音不無得意。「怎不找小姑生呢?」她想,搬出父親的名堂果然有用。

  貴媛安穿過屏風,來到裡間的架子床前,撈起床帳。

  「還有,我決定了,德清。」他回頭,看著跟進來的德清氏,笑得好溫素。「行房後,我們來進行『畫武羅』。」

  「什、什麼?」德清氏太驚訝了,笑得有些詭異。

  「妳沒聽錯。德清。」貴媛安摸著他的心,這動作竟讓人有深情的錯覺。「這半顆玉心,我過繼給妳。」

  德清氏高興極了,心裡也再次惱著,應該更早跟婆婆決議將父親搬出來。她笑得艷媚,款擺著腰身,一邊走上架子床,還一邊褪下薄袍,大膽地露出姣好的身段與豐腴。當她躺下時,發現貴媛安竟還著衣不動。她問:「怎麼不脫衣呢?」

  「等妳來為我脫啊,德清。」貴媛安坐上床沿,勾起德清氏的下顎,著迷似地看著她。「為我增加些情趣吧,嗯?」

  「想通了,媛安?」德清展開雙臂,纏上貴媛安的脖頸,湊得他極近,甚至挑釁地在他唇邊吐氣。「終究妻子比較好,對吧?」

  貴媛安笑而不答,一個俯身就將德清氏壓上了床,激烈地吻著她。德清氏不但放浪地回應他,更慌快地替他的直裰解著扣子。

  貴媛安抽開身,喘幾口氣,低下頭看著德清氏把他的衣抓皺了,有一刻他的臉上沒了笑。可他的聲音還是柔的。「德清,有些事,我要告訴妳。」

  「覺得對不起我了?」被情慾挑得沒了節制的德清氏,一點也不羞地說:「玩膩了那青嫩,是嗎?男人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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