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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華甄    


  原來這赤色馬有名字!

  解憂愛惜地撫摸著不斷用嘴巴拱她的肩頭、噴鼻子甩尾巴的馬兒,想起馬伕告訴過她,翁歸靡十分珍惜他的坐騎,於是堅決地道:「不行,我不能收,請將軍把馬帶回去,告訴大祿,我很感謝他。」

  符戈瀚濃眉一皺,為難地說:「屬下不能。」

  解憂看看四周,沒見翁歸靡的蹤影,而大家都忙著去大圍欄看顧野馬,附近幾乎不見人,於是問道:「大祿在哪裡?」

  「營帳,正在安排送野馬的事。」符戈瀚知道她想親自去「退貨」,因此暗示她,此刻不是合宜的時候。

  但解憂沒有接受他的暗示。「如果將軍願意,可帶馬跟我走,否則請自便。」

  說完,她轉身往翁歸靡處理公務的氈房走去。

  「公主……」符戈瀚想阻止她,但她堅定的背影,讓他不得不放棄。

  也好,讓大祿自己說服公主更好。

  他暗自想著,吩咐人協助芷芙和馮嫽,將馬牽到氈房旁的小圍攔內。

  解憂第一次來營帳,因此當她大步走進去,看到牆壁上的地圖和門邊堆放的兵器時,有點吃驚,而正在跟人說話的翁歸靡看到她時,也是微微一楞,顯然沒想到她會進來這座氈房。

  「公主有事嗎?」他起身問,其他幾個人也都起身向她行禮。

  解憂對眾人笑了笑,看著他說:「是有點事,大祿可以出來嗎?」

  「不用,你進來吧。」翁歸靡朝她招手,並用烏孫語對那幾個男人說了句話。

  解憂聽得懂,他是在告訴那些人,就這樣決定了,三天後啟程。

  「我們三天後,就要離開了嗎?」等那些人出去後,她問。

  「不是,是野馬先走,我們遲一天。」翁歸靡指指案幾前的皮毛。「坐!」

  解憂看出那是他早先坐的主位,於是搖搖頭。「不必了,這裡是軍政要地,我還是趕快說完話出去吧。」

  看到她嚴肅的面容,他笑了。「沒有那麼嚴重。不過公主想說什麼呢?」

  「馬,我不能接受你的馬!」她直率地說。

  「為什麼?」聽到她的話,翁歸靡大吃一驚,本來他以為送給她那麼好的馬,她一定會很高興,沒想到她竟然拒絕接受。「『火焰』是匹真正的天馬,我希望公主擁有它,自由地馳騁在草原上。」

  那是自己在賽馬會上對他說過的話,而他居然記得,解憂心裡既甜蜜又感動。

  「謝謝你,可是我不能要。」她說。

  「給我真正的理由!」因為失望和生氣,翁歸靡的腮幫子鼓得死緊,他這下可嘗到了將心頭肉割下送人,卻遭人丟棄的滋昧。

  知道自己很不近人情,解憂有點過意不去,忙道:「我喜歡天馬,特別喜歡『火焰』——很好聽的名字,我以前都不知道它有名字,是你給它取的嗎?」

  「是的,我幫我的每匹馬取了名字。」聽到解憂讚揚他的馬,翁歸靡的臉色好轉了些,但仍不高興地問:「那麼,是什麼原因使你不能接受它?」

  解憂猶豫了下。「就算我要,也該由大王送給我,那樣才合適。」

  聽她說這話,翁歸靡像被人猛然揍了一拳,神采飛揚的眸光黯淡,彷彿無法承受痛苦似的背過身去。

  他緩慢而低沉地說:「是的,大王是你的夫君,由他賞賜給你寶馬才合適。」

  「我……」

  「不要再說了!」翁歸靡忽然轉身,剛才的委頓痛苦之色眨眼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靜,和被平靜掩蓋著的憤怒。

  「公主有原則,我也有規矩,送出去的東西我從不收回。那三匹馬是公主的,公主不要就不要吧,我讓人把它們殺了!」翁歸靡毫不留情地拒絕。

  「不可以!」解憂雙目大張,發出顛栗的驚呼。「你不能那麼殘忍,那都是你最心愛的好馬,你怎能下得了手?」

  「我是下不了手,但總有人可以代勞;如果公主不要,又何必——」

  「我要!你不能殺死它!」她以尖銳的聲音,阻止了翁歸靡可怕的威脅。「你不可以殺死它,我要它!」

  她是真的以為,他會那樣殘忍地殺死他心愛的馬!

  看著她以驚駭的目光和焦慮的保證哀求,翁歸靡的心,沉重得彷彿要將他整個人深深壓埋進地底下。

  「我不會……不會!」他沒想過要這麼做,可他的雙手,卻把她拉進了懷裡。

  事後翁歸靡想,也許是她的悲痛,抑或是她眼裡的驚懼之色,總之,在那剎那間,他只想將導致她臉的蒼白和驚懼統統抹去。

  因此他將她緊緊抱住,嘴貼著她的鬢髮,一再保證他不會殺死任何一匹馬。

  然而在他剛剛享受到解憂的體溫,和她的柔軟時,她忽然將他推開,瞪著那雙已經不再驚懼,卻充滿困惑不安的眼睛看著他,隨後,她跑出了氈房。

  望著解憂奪門而逃的背影,他懊惱地捶了腦袋一拳,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現很乖張,一定嚇壞了她,現在要想靠近她,是絕對不可能了。

  幸好她接受他的馬,這對他是個安慰;當得知她四處買馬時,他嚇了一跳,如果讓天下人知道,烏孫國王的新娘需要自己買馬的話,那他就該死了!

  翁歸靡很後悔,自己沒有早點想到她會需要馬。

  早在迎親典禮的賽馬大會上,他就看出她是一個愛馬的人,卻沒想到為她和她的侍女準備馬;在她騎著「火焰」追趕野馬時,他就該把它送給她。

  唉,都怪那位見花落淚、對月傷情的細君公主,在他腦子裡打下了「漢公主不濟」的烙印。

  在那天所剩的時間裡,他果真無法靠近解憂半步,就算看見她帶著侍女,歡天喜地地騎著他贈送的寶馬馳騁在草原上,他也沒有得到她的回眸一瞥。

  第二天,他曾想找個機會接近解憂,放鬆兩人之間繃得過緊的弦,可她又開始躲避他,而他也被即將拔營轉場的事套住了。

  第4章(2)

  這天午後,艷陽高照,風和日麗,解憂和兩個侍女在草原上遛馬。

  短短數日,她們不僅深深喜愛上自己的馬,也與坐騎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她們說著三匹寶馬各自的優勢,讚歎著翁歸靡為它們取的好名字。

  芷芙的「青煙」是一匹青灰色的三歲駿馬,這樣的毛色因罕見而十分珍貴;馮嫽的「白翎」是匹栗色牝馬,在炯炯有神的雙目間,有塊呈菱形的白色斑點。而牠奔跑速度快,乍眼一看,恍若箭翎飛弛;解憂的「火焰」體型俊美,爆發力極強,步態穩定,是天馬中的精品。

  三人正說得高興,忽然,一聲驚天動地的響雷平地而起。

  解憂悚然一驚,抬頭往遠方望去,只見不久前還令人心曠神怡的和風,竟攜著黑壓壓的烏雲,捲著西域大草原特有的草屑沙塵,從西北方向急速掃來。

  「天哪,這天空……怎會是這種顏色?」馮嫽驚訝地說。

  芷芙立刻補上一句民間俗語,大聲道:「陰陽天,鬼變臉!」

  解憂沒說話,可心裡也震驚不已。她彷彿不曾看過天空般,仰頭注視著頭頂的蒼穹;而此刻的天空,確實是她從未見過的。一邊清澈湛藍,另一邊黑雲翻滾。

  她十分熟悉大自然的色彩,可何曾目睹如此透明的藍、如此深濃的黑?

  任何天空,都不該藍得這麼不可思議、黑得這麼驚心動魄。

  莫非,這真是芷芙說的「陰陽天」?如果是,那麼「鬼變臉」——

  一滴水點打在她臉上,冰涼而沉重,彷彿有人用針紮了她一下。

  解憂渾身激靈一抖,大聲命令:「芷芙,快去告訴吳將軍,暴雨要來了,務必綁緊車馬棚蓋!」

  芷芙二話不說,上馬就走。

  她又對馮嫽說:「你去告訴放牧的人,快帶牛羊避雨!」

  馮嫽上馬後,又掉過頭來問:「公主要去哪裡?」

  「我去大圍欄,野馬都在那裡。」說完,她策馬往回奔去。

  明天野馬就要離開了,大圍欄一帶非常熱鬧。人們穿梭在馬群中,忙著調整新套上的籠頭和轡頭,更換不合適的馬韁和咽帶鼻帶。加上這半邊天空的燦爛陽光欺騙著眾人,因而沒人注意到詭異的變化,更沒意識到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但是,野性未馴的馬兒已經接收到了大自然的警訊,它們顯得有點煩躁不安。

  解憂注意到了這點,在圍欄外大喊:「快離開圍欄,暴風雨就要來了!」

  她用的是烏孫語,有幾個人聽到她的喊聲,可只是對她笑,並沒有理會。

  她再次高聲呼喊:「是真的,看天空!」

  這次,有幾個人抬起了頭,隨即拔腳就跑,口中大喊著:「變天啦!」

  圍欄內的人們,互相吆喝著紛紛跑出來,並關閉圍欄門。

  解憂總算鬆了口氣,可就在這時,一股旋風捲著草屑塵土撲面而來,天色忽然轉暗,彷彿有人拿著一塊毛氈,將天空蓋住,濃濃的烏雲瞬即擋住燦爛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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