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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瑪德琳    


  「告訴你,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自己的獨木橋,往後路上遇見也別相認。」這些氣話悶在被子裡說,反倒像個孩子在嘟囔。

  「你當真?」李洛斐嗓音淡薄的問。

  「當真!我才不需要一個惡人來陪我。」大不了自己尋路回潛龍寺。

  「你不怕又有人來找你討五蘊心法?」

  釋心澄又掀開被子,露出半張小巧臉蛋,心有餘悸的瞅著李洛斐。「你……你把那些人怎麼了?」

  他把弄著散於前襟的幾綹髮絲,細白如蔥的長指與漆黑如墨的髮絲交織成一幕獨特誘人的風情,狹長的眼眸上揚,不過是輕輕一瞥,妖魅勾人,教她的一顆心發燙不已。

  「他們全去找閻羅作陪,恐怕你是見不著人。」他笑得雲淡風清,和話裡的森冷相差甚遠。

  「你把他們都……宰了?」釋心澄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怕了?」李洛斐笑彎眼睫,俊美如斯。

  「跟一個殺人如麻的男人共處一室,我當然怕。」她怯懦的直往床內縮去,深怕他大掌一揮,眨眼間劈死自己。

  霎時,李洛斐心口一窒,盤旋著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意。

  特別是當他看見她那張細緻嬌顏密佈著對他的濃厚恐懼與排斥時,一股無處可發的暴戾之氣突然生得越發兇猛。

  怒氣高張,但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朝她伸出手,將白如春筍的纖細手腕從被子裡抓出來,盈握在大掌之中,任由他擺佈。

  「心澄,你可知道我生平最恨的事是什麼?」他看著她既惶恐又不敢吭聲的神情,明明是他習以為常的表情,現在卻厭惡她對自己這般恐懼。

  「我……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她連牙根都在顫抖。他沒事喊得如此親熱做什麼?「你說過,最痛恨年華逝去的人事物……」

  「不,我更恨的是自己喜愛的人竟然對我心生恐懼,甚至排斥,更甚者,還對我處處提防,築心牆來抵抗。」

  「那好,你跟我說你喜歡的人是誰,我來幫你解決。」順便讓她找機會開溜,再和這個邪人瞎攪和下去,難保……

  「我喜愛的人兒就是你,你要如何替我解決?」李洛斐重重掐了下她的手心。

  釋心澄疼得眼眨淚光,哀號連連。

  「疼嗎?這種疼痛感遠不及我心底的怒氣千分之一。」

  她想縮回小手,卻被他狠狠拽住,於是忿忿咬唇,嗔瞪著他。「我是佛門子弟,你喜歡我做什麼?先告訴你,我真的一點也不好吃,你千萬不要吃我,會後悔的。」

  「我喜愛你,你不高興?」美目瞅著她,平靜之中帶有某種古怪期待。

  「要高興什麼?」她一臉莫名其妙。「讓一個殺人魔頭喜愛上,沒痛哭流涕就不錯了,難不成要敲鍵打鼓通知全天下的人?」

  「你說這話,不怕我生氣?」他揚起笑容。

  「怕……」釋心澄面露心虛,欲言又止。「但說實話……更怕你真的喜歡上我,到時候不肯乖乖送我到神龍……」

  突然,李洛斐嗤笑,「我若是不喜歡你,也不會送你到神龍寺,會直接一掌解決你。」

  「真的嗎?」她嚇白了臉色,搖搖頭。「那你儘管喜歡我好了,只要別把我吃了就好。」

  看著她逗趣的模樣,他不禁失聲朗笑。

  這一瞬間,釋心澄怔愣住,總覺得此刻從他身上消融出一股柔善之氣。

  怎麼會呢?他與善字是天地之差,永遠不可能沾上邊的關係,可是她竟然感覺到他的善……

  「你這心術不正的佛門子弟,貪看我的勾魂眼過久,體弱氣虛,如果還想留住小命找你師父的話,趕緊閉上眼睛睡覺。」李洛斐低聲吩咐,鬆開她的小手。

  釋心澄掩下雙眸,覷向殘留著他掌心溫度的手心,心底蕩漾著一股悵然若失。

  揚起眼眸,她看見他起身離去,心下一急,趕緊拉住他的袖角。

  李洛斐當下一怔,斜目瞥見榻上的人兒不安的瞅著自己,她欲言又止的咬住下唇,純真的大眼可見極淡的……信任?

  「我剛剛是說笑的,你不會真的要離開?」其實她很害怕被扔下來。「你……你真的要和我分道揚鑣?」如果連他都丟下自己,那她一個人要怎麼辦?

  「這不是你希望的嗎?」他微揚眉梢,不置可否。

  釋心澄露出慌張的神情,「我的意思是……你打算回無雙殿?」難不成她真的要被拋棄在陌生的客棧?

  「難不成我上哪兒還需要向你稟明?」他故作冷淡。

  「喔!我只是問問罷了……」怯懦的縮回手,她可不想當斷臂女尼。

  「怎麼?你怕了?」李洛斐慵懶的睨著她,故意問得嘲弄,就是要如此冷硬的逼她看清楚自己孤立無援的立場。

  「怕……怕什麼?我才不怕呢!」釋心澄孩子心性,不堪他挑釁一激。

  「不怕最好。」他轉身就走。

  龍鳳雙繡的紅色長袍逐漸消失在視線範圍,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可是為什麼她心底不斷泛起陣陣寒意,孤單無依的恐懼包圍了她?

  「李洛斐?」她雙眸圓睜,來回尋覓,頻頻低聲說道:「李邪魔?李惡人?李……」

  四週一片靜謐,只聽得見她自己急促的鼻息聲,這一刻她徹底明白到自己確確實實是一個人了……

  釋心澄曲起雙膝,縮成一團,落寞的小臉埋進腿間,貝齒咬住下唇,眼淚滑落臉頰。

  眼下這種情形,如同那年五歲的自己,傻傻的站在潛龍寺門口……她哭得很傷心,又擔心讓鄰房的人聽見,只好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

  可是沒有用,哭聲斷斷續續傳出來,一聲遠比一聲響亮,雪白的手背清晰可見血痕,她哭得更厲害了。

  「不是說你不怕嗎?現在哭哭啼啼的又是怎麼回事?」

  釋心澄抬起狼狽的小臉,又揉了揉婆娑的淚眼,總算將李洛斐噙笑的臉龐看個真切。

  「你……不是走了?」

  「我有說過我要離開嗎?」李洛斐揚起眉頭,長指滑過她的臉頰,抹去一道淚痕。「我只是出去一會兒,你就哭得這樣傷心,要是我真的離開了,你該怎麼辦?」

  臊紅了雙頰,釋心澄胡亂的抹了抹哭紅的臉蛋。「我沒哭,只是沙子跑進眼睛裡。」

  看她倔強不認的孩子性,他眸光一轉,悠悠低笑,想逗弄她的念頭又加深了些。

  「那這次我可真的要走了。」略微揚高的尾音撩撥得人心癢癢。

  她躊躇的覷向再次轉身背向的頎長人影,心悸方才被遺留在陌生之地的惶恐,卻又說不出要他留下作陪的話。

  眼看曳長的緞袍再度逐漸遠揚,頓時心焦意亂,她猛然掀開錦被,跳下床,趕在李洛斐步出房門前拖住袖袍一角,緊拽不放。

  「不要走,我一個人害怕。」她柔軟的央求聲在他的身後響起。

  「你這是在請托我?」絕艷的俊容斜睇著那張哭得淒烈的小臉蛋,眉間不自覺略顯折痕深印,沒想到這小姑娘這麼害怕落單。

  「我……我怕……」

  「說清楚,你是怕黑?還是怕什麼?」他低沉的嗓音有了幾絲柔意,像是在哄騙孩子。

  很好,這就是他要的,不費吹灰之力毀掉她的防禦心,讓她認清楚這一路上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一個。

  釋心澄哽咽了幾聲,濕潤的眼珠含怨瞅著他,「我害怕被扔下來,我害怕沒有人陪我一起,我不想再孤零零的一個人……」

  「難道你不怕我?要我陪著你?」他靠近了些,將她眼底若有似無的信任看得仔細,儘管極淡,卻是真切存在。

  「我不怕你,因為你對我很好……你喜歡我的,不是嗎?」她又細聲咕噥,「只要你不把我吃掉,我也會慢慢喜歡你的。」

  「慢慢喜歡我?」多少人視他如魍魎魑魅,眼前的小姑娘卻說她會慢慢喜歡他?可笑的是,他的心竟然充滿著期待。「所以你願意像對你師父那樣的喜歡我?」

  「我……」她遲疑半晌,終於堅定的開口,「如果你願意陪我到最後,那我也願意像對師父那樣喜歡你。」

  陪她到最後?

  這句話聽起來極似纏綿悱惻的男女誓言,她知不知道?

  李洛斐斂起唇邊笑紋,一雙暗勁如鐵的手臂不知幾時已攬上釋心澄纖裊如細柳的腰身,眼角微微上揚的美目凝望著她,像是要徹底看穿她的心。

  「那麼你也願意喊我一聲師父?」

  「喊你師父?」釋心澄一怔。「師父只有一個,我哪能再喊你師父?」

  況且「師父」這兩字在她心底遠比爹娘稱呼還來得意義深重,並非是對誰都能輕易喊得出口。

  該怎麼辦?若是不喊他一聲師父,他是不是又會丟下她離開?

  不行,她必須想個辦法。

  釋心澄苦思片刻,忽然綻開笑靨,習慣性的拉了拉他的袍袖。「雖然我不能喊你一聲師父,不如你折衷吧……就讓我喊你一聲師叔,怎麼樣?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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