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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梁心    


  第8章(2)

  「那是什麼?」陸隨不解地問。

  「曹永祥的罪證。」陸長興輕描淡寫,其他三人卻變了臉色。

  「還記得當年皇上回宮登基,第一個高呼皇上大統的沈閣老嗎?我要替他平反冤屈,你明早就送過去,開始活動關係,我保證這對你也有利。」

  「這是你求人的態度嗎?」知道陸長興是來請托的,陸揚尾骨立刻翹上天。

  「跟你說話了嗎?」陸長興瞪了過去,像看無知小兒般瞥著陸揚,氣勢完全沒落一分,還穩穩佔居上方。

  「你有本事跟吏部通氣?有本事找朝中大臣連表上書?這裡沒有品階的就只有你了。還有,我不是來求你們的,我是來交易的。」

  「交易?你有什麼能交易的?」鄒氏見他怒斥自個兒兒子,火氣也竄了上來。

  陸長興定定看著她,直到她承受不起,眼神開始游移才說話。「當然有,你們一直想要的世子之位。」

  「笑話,你以為世子之位是你的囊中物嗎?說什麼交易?」陸揚啐了一口。父親已經跟外祖父還有舅舅通好氣,世子身份只能封在他身上。

  「我要爭,早就是我的了。」陸長興雙手交握,後躺在椅背上,笑容滿是自信。「你可知道,為何你遲遲無法立為世子嗎?」

  「你又知道了?」陸揚嗤笑地回視他。

  陸長興不想理他,直接對陸隨說:「你可曾想過皇上要什麼結果?」

  「我不懂你的意思?」陸隨漫天抓不著頭緒。

  「今天請封世子,你愛挑哪個兒子,嫡出、庶出,都是你的事,言官說兩句又能決定什麼?真正作決定的是坐龍椅的那個人。」陸長興搖了搖頭,看著陸隨的眼神帶了些憐憫。「虧你跟在皇上身邊這麼久,連他的意思都揣測不出來,還能被冊封為南國公,皇上當真是念舊情的人,可是也只到你這裡。」

  「你是說……皇上不讓我立揚兒?」陸隨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陸揚更是直接站起來,指著陸長興大罵。「就知道你賊心不死,你以為說兩句話,父親就會改請立你嗎?」

  「你錯了,皇上更不想立我。」陸長興攤手,跟腦筋不靈光的人講話就是累。

  「我可以明白告訴你,以漕運使的身份襲爵南國公,陸府不出三代必被肅清,漕幫也會提早易主。」

  「你這話兜得我都暈了。」陸隨怎麼想都不明白。「你仔細說,慢慢說。」

  「當年皇上怎麼登基的,你們都清楚,現在皇上最怕的,就是清君側的事情重演,他不想皇子們有樣學樣,所以你們這些將軍出身又拜相封侯的,就是他頭一步肅清的對象,南國公爵位五代而斬,但是皇上等不了五代,言官在這時候提出立嫡立賢的條件,正好把這事拖住了。」他在木匣子上敲呀敲,敲到這三人臉都綠了。

  「皇上現在就困在君無戲言這四個字上,不能明白表態他屬意你請立陸揚,而且要世襲遞降,除非你主動奏請,讓皇上能順坡而下,不然這事肯定無解,到最後,皇上說不定會安一個名目,直接把南國公的名號廢了。」

  「怎麼會……這、這不可能。」陸隨不信,卻又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鄒氏跟陸揚也慌了,著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武將是把刀,他拿得起你,就不曉得未來的儲君拿不拿得起了,最好的辦法,不就是熔了他嗎?」陸長興輕輕地笑了聲,彷彿預見了南國公府的未來。

  陸隨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那你呢?皇上為何容不下你?」

  「皇上沒有容不下我,他容不下的是漕幫握在平民百姓的手中。你信不信,再過十年,朝廷肯定會安插個人手來分食漕運使的權限,然後慢慢收編漕幫。」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瞧瞧,陸隨跟陸揚就是最好的例子。陸長興笑得更開了。

  「想不透是嗎?你以為沒有當年外公頂著朝堂壓力為你們運送糧草物資,戰爭六年就打得完嗎?一旦發生內亂,誰得到漕運使的支持,誰就有了贏面,皇上豈會不怕?要是我承了南國公的位置,右手刀左手盾,大梁王朝換誰說話?」

  匡啷一聲,陸隨錯手打破了杯子,但他無心去理,目光不移地盯著陸長興。「這些話,你怎麼不早說?」

  「瞧你們幾個轉來轉去,挺好玩的。」他這人不興以德以怨,要不是為了沈蓉清,他寧可把這些話爛在肚子裡一輩子。「別端那張臉給我看,我沒對不起你,這些腦子想想就明白的事,你們花了兩年還參不透我才覺得奇怪呢。」

  他看陸揚滿臉不服,遂冷笑道:「論策的時候不是很會說嗎?連眼前的情勢都分辨不出來,未免可笑。」

  「你——」陸揚本就是好挑撥的火種,馬上燒得烈烈的。「你少得意,照你說的,你也沒多少好日子過了。」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只知道躲在父親的背後求祖蔭嗎?」他早就想好退路了,不然他費心磨什麼船塢?不過說給這心智沒長全的孩子聽實在浪費功夫。

  「從我外公開始就明白朝廷早晚收編漕幫,所以我外公才不讓我改姓于,把漕幫交給一個外姓人,多少能安皇上的心,再按部就班外放權力,說不定皇上看在我識相乖巧又忠心的分上,還會善待我的後人呢。」

  「你……」沒想到他這麼豁達,陸隨一時間說不出話。

  「差不多就這樣,其餘福禍,你們自個兒參詳。」陸長興拍了拍木匣子。

  「反正過了這事,你們愛稱自己是正妻、長子什麼的,都與我無關,日後朝堂相見,維持個基本的樣子就行。我也不怕你不呈或是轉呈給曹永祥,這份證據我不只送你這裡,看你要獨善其身,還是與曹永祥同流合污,決定權在你,只是你們要承得起我之後的手段。我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不喜歡欠人家,會還的。」

  「瞧你這話說的,好歹都是一家子,以後有機會多提點一下陸揚,他年紀尚輕,涉過的水不深。」不管妻子多不喜歡陸長興,經過這番談話,說什麼都得把他拴下來,不然等他兩眼一閉,家裡的人又犯糊塗,屆時誰來提點呢?

  「我沒這麼大的福氣,有你們這樣的家人。」陸長興揚唇,揶揄一笑。

  「當年漕幫為皇上運送軍資,不是外公選擇投靠明君,而是母親擔心你的安危才請托外公,為了護你一人周全,母親賭上漕幫數萬人的性命,可我母親死後,你們誰為她上過香?今兒個要不是有沈閣老一案,你們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多說一句話。」

  陸隨心頭像壓了大石,重重沉沉的,更有一絲悔恨,年輕時以貌取人,沒有待于氏好一些。而鄒氏跟陸揚就算不滿陸長興傲慢的態度,也找不到反擊的點。

  「還有件事,我得事先跟你們說明白,你們之前處心積慮想壓我一頭,我可以忽略不管,但要是欺負到我身後的人,想擺什麼長輩的款,身敗名裂還是最普通的下場。」

  陸長興看了鄒氏一眼,朝她笑了笑,陰森且寒冷。

  「如果記不住,我不介意幫你們長長記性。先走了,失陪。」

  他不想在這裡多待,話說完,東西扔著就離開。

  陸隨看著大兒子大步瀟灑的背影,語重心長地問了句。「揚兒,你在外論策,旁人是如何形容你大哥,你可知道?」

  陸揚不想承認這個大哥,卻也不能不回父親的話。「他想法深、手段損,睚皆必報,但見識廣,重然諾,目光高遠,就算態度不冷不熱,想結交他的人還是很多,很給他面子。」

  「你可曾羨慕過他?」陸隨得不到兒子回應,又催了句:「說話!」

  「曾。」陸揚咬牙,帶著恥辱應了下來。

  「我知道你拉不下臉,不過我希望你能多跟你大哥來往,他對你沒好臉色,但你對他好,他肯定會記在心上,關鍵時刻拉你一把,就夠你受用一生。」

  陸隨走下主座,捧起陸長興留下的木匣。這是大兒子唯一托他的事,辦得好了,對他全家都有利。他拍了拍木匣,語氣深且重。

  「等這事塵埃落定,我們就回祖宅,給于氏上炷香吧,這是我們欠她的。」

  「陸長興隨便說說你就信嗎?」鄒氏不悅地撇過頭去。

  「如果你隨便說說也能說服我,我就廢了于氏,如果你說服不了我,我就廢了你!」陸隨已經許久不與妻子動怒,瞧她把陸揚教得一點氣度都沒有,心窩就一把火在燒。

  「瞧你把我南國公的名聲敗成什麼樣,跟死者計較不休,成何體統?我還聽你這無知婦人的話,實在可笑!長興說得對,我要立嫡立庶,言官根本管不著,若皇上猜忌武將,不如我請立朝兒,主動替皇上分憂!」

  陸朝,鄒氏陪嫁丫鬟所出,是陸隨的庶出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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