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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寄秋    


  聞言,他放聲大笑。「除了我家奶奶外,你不用擔心有人反對,什麼門戶之見都是虛的,心是真的就成,我家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規矩,頂多忍受老太太的嘮叨而已。」

  「什麼意思?」她怔然。

  「我爹聽我娘的,奶奶也拿我爹沒轍,你看我娘是看重家世的人嗎?她對門戶差別一向嗤之以鼻,鄙視世俗眼光,她常說人和人在一起開心就好,身外物都是假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生死榮哀不過是過場,轉眼即逝。」娘是豁達的人,看破生死。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多像她重生前的際遇,兩手空空的辭世,什麼也無法留下,除了滿腹的悲愴和不甘,「一生一世一雙人……真能做得到嗎?」

  裘希梅失神的喃喃自語,留存在她記憶深處最難忘懷的一句話,便是洪雪萍使計逼迫她離開丁府的理由,洪雪萍說她絕不與人共享夫婿,當時的她聞言深受震撼,畢竟在代代相傳的觀念中,妻妾共事一夫乃是天經地義。

  可是這句話對她的影響也深,刻在腦子裡沒法忘卻,即使重生後也念念不忘,一心想著若能一生一世一雙人,即便受再大的委屈,吃再多的苦頭也值得,人生在世但求一真心。

  裘希梅以為她說得很小聲,但是習武多年的管元善耳力靈敏,他一聽見她口中自言自語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立即明白她始終抗拒他的心結是什麼。

  先前娘也說過,由希兒的一些言行舉止推斷她定是有所疑懼,內心有結才遲遲不肯接受他,要他找個時機套話,適時開解,化開她心中不知打了幾個結的遲疑。

  「希兒,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做得到,不會有別人,只有你和我兩個人。」大掌厚實地包覆住微涼小手。

  「什麼?!」她杏目圓睜。

  「我大哥的後院就只有大嫂,我娘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三妻四妾,但我爹早年很荒唐,納了不少通房、妾室,把她氣得大病一場,而後她是沒辦法才睜一眼閉一眼地由他去,但是她說,她生的兒子絕對不許朝秦暮楚,三心二意,她連我奶奶主動塞人都制止,只說除非我大嫂點頭,否則納妾、迎新人一事絕對不准提。」

  在這件事上,娘的態度很強硬,還嚷著什麼小三、小四、小五都可以去死,還說若惹毛了她,她找個小王和他爹同台較勁,男人能左擁右抱,女人也能三夫四侍,養面首。

  至於什麼是小王而不是小張、小李,他到現在還沒搞懂娘偶而脫口而出的怪話,但他大概瞭解到小王指的是姦夫,意味著娘若氣到失去理智便會去偷人。

  「可我聽說高盛侯寵妻,寵得無以復加。」杭氏看起來不像是能受氣的主兒,女子的好氣色通常是家庭和樂養出來的。

  一說起他懼內的爹,管元善不禁莞爾。「我說的是早年,我娘病好了性情大變,大抵是被逼狠了之後的反擊吧,她改採雷霆手段,他們關起房門在屋內發生的事我不知情,不過我爹因此變了許多,對我娘的感情一年比一年深,幾乎到了離開她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前不久他們還收到七封連環信,一是想老婆了,問她幾時回京,二是威脅她再不回府,有怕老婆臭名的高盛侯就要南下綁妻,將離家出走的夫人五花大綁綁回京城。娘看信後大笑,只道不曉得誰綁誰,他敢來,她一腳踢回去。

  「夫人是真性情的人,對小輩一向愛護。」由她對希蘭、希竹的疼愛看來,倒真是無門戶之別的性情中人。

  「所以說,有我娘擋著你還怕什麼,你有情,我有意,我們是兩情相悅,情投意合,沒有道理因小小的門戶之見兩地相思。」他低下頭,笑笑地在她唇上一啄。

  「啊!管二哥你……」撫著唇瓣,她驚羞不已。

  「叫我元善。」他挑起眉,一如狐狸般狡猾。

  「元善……」裘希梅羞得面紅耳赤。

  「對嘛!由你櫻桃小口喊出的『元善』多悅耳動聽,如黃鶯出谷,讓我的骨頭都酥了。」管元善得十進尺地還想再親芳澤。

  「你真的不在意我是再嫁的下堂婦?」日後的流言蜚語必定不少,他真能完全不放在心上嗎?

  「很介意。」他一臉鬱悶。

  「很介意?!」她臉色慘白。

  「很介意我再吻不到你會死於飢渴,你簡直是我流失的骨血。」再不補血將死於失血過多。

  一說完,他大手托住她後腦杓,如狼似虎地吞食芷蘭香氣,滑溜的舌頂開兩排貝齒,侵門踏戶地奪取口中甘津。

  許久許久之後,他才微微喘息地鬆開,又有些不甘的連啄了好幾下,讓忽從高空跌落又升起的裘希梅恍惚片刻,水眸迷離,神情呆滯,似是身與魂分離,無法思索。

  「你……」一時間她竟不知該說什麼。

  「臭小子,那丫頭的身子好些了沒?你一個大男人別老是賴在人家屋裡壞人名節,快給老夫滾出去,查你的破案子!」無法無天了,把女孩家的閨房當書房,來去自如。

  一聽到房伏臨大吼聲,抱著心上人抱得正順心的管元善當下臉色十分難看,他黑眸冷如臘月雪,口中發出低咒,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離床三步距離。

  「案子查得順手,就靠你老人家幫個忙,而且你會非常樂意。」能擺平纏人的雙生子,他不信搞不定怪癖一堆的臭老頭。

  「要我幫忙?」正要大聲喝斥的房伏臨一怔。

  「王啟。」管元善打開門,背對著裘希梅,無聲地道。

  「是他?」他在朝的死對頭,互相看不順眼,因為老捉不到那傢伙使的證據,他氣極生厭才憤而辭官出京。

  「我懷疑他是這件貪污案的幕後主使人,目前收集到的部分證據指向他。」涉案重大。

  房伏臨思忖了一下。「好,我幫你,能扳倒他是生平一大樂事,正如你所言,我求之不得。」

  第10章(1)

  「怎麼會是他?!」

  乍聞文華殿大學士王啟也是涉案人之一,甚至有可能是貪污案的主謀,裘希梅簡直是難以置信,更無法接受滿嘴「小梅子、小梅子」喚她的笑臉老爺子竟是他們追查已久的幕後黑手。

  記憶中,王大人很愛笑,笑起來眼瞇瞇的,方頭大耳,有個凸凸的圓肚子,像是廟裡供奉的彌勒佛,他最愛猜誰是希蘭,誰是希竹,輪流將他們抱起坐在他肩頭上。

  爹曾經說過王大人是最忠於皇上的老好人,沒有貳心,一條忠路走到底不回頭,所以爹才接受王大人的請求當其謀士,為身為內閣閣老的他分憂解勞。

  不過後來爹又說,王大人的行事作風似乎和他原本想像的有出入,他考慮著這份差事要不要繼續做下去。只是不管王大人的為人如何,她怎麼也沒法相信他會和貪污一事扯上關係,忠君之臣怎會貪錢?

  但是由種種證據看來,還是她親手整理出的文書,由不得她不信,帳冊上溢出的銀兩,絕大部分流向他手中。

  「希兒,有件事你聽了要平靜,切勿激動,這事情只是臆測,還不能完全確定,我只是先讓你心裡有個底。」管元善面有難色,猶豫著要不要讓她知曉,怕她一時承受不住。

  「什麼事?」還有比王大人涉入江南貪污大案更令人驚駭的事嗎?

  「和你爹有關。」他略帶保留。

  「我爹?」裘希梅不解,一臉困惑。

  「你還記得你爹娘是因何身亡嗎?」對她而言,那是一件不願回想的往事,失去父母的痛不可能從心底根除。

  她神情淡然,若非眼底一閃而過的痛楚,沒人看得出她驟失至親的傷有多深。

  「是爹的好友魯叔叔來通知我們,說我爹娘的馬車在下山的山路翻覆了,我看到的是用兩口棺木運回來的屍體。」

  「這位魯叔叔也是王啟的幕僚?」她說的應是魯智遠,王啟的左右手,任職光祿寺,官居從四品。

  「是的,我們當時都住在王大人名下的宅子裡,三進院的大宅,除去東、西廂房和主屋外一共有九個院子,住了不少人。」那些全是王啟的門生和幕僚,最多曾有近百人。

  管元善不想加重她的傷痛,語氣放得很輕。「莫曉生查過了,你爹娘乘坐的馬車有被刀砍過的痕跡,車轅切痕整齊地被砍斷,馬和車脫離才會導致整個車廂顛覆。」

  「什麼?!」她驚得站起身,雙目圓睜。

  「我們還查出令尊可能握有王啟貪污的證據,因為想向朝廷告發王啟的不法之舉而被他先下手為強給殺害了。」王啟不會留下任何足以威脅他的人,死人開不了口。

  「他殺了我……我爹娘?我爹那麼好的人,我娘還懷有身孕……」如果是真的,他們死得太無辜,只因知道太多而枉送性命,裘希梅兩眼發澀,心痛不已。

  「你爹生前有沒有交代什麼東西讓你保管,譬如一張紙,或是一本書?」也許是破案的關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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