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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樓雨晴    


  於她而言,那是與寂寞為伴已久,像身處冰天雪地中的旅人,能夠給予安慰,便會相互依偎汲取溫暖。在她人生的低潮,陪在身邊的人是他,讓她依賴、攀附,這並不難理解,她只是需要一個伴。那麼他呢?他為什麼也隨之亂了步調,投入昨夜的一場激情?他調整角度,讓自己能將她細緻的臉容看得更清楚。

  這半年,他每到一個地方,總記得捎給她一些消息,沒像斷了線的風箏,從此失去聯繫。這些事情他從來沒有對誰做過。

  偶爾夜深人靜,一個人獨處時,有那麼幾回,腦海裡也會浮現她的身影,猜測她現在過得好不好?生活順不順心?還有沒有一個人偷偷對著全家福照片掉眼淚……結束工作,便想著趕在她生日當天回來

  陪伴,看見她煮了一桌子菜,一個人面對四面牆,心會微微地酸。

  當她眼眶泛淚,主動擁抱,男人的本能讓他只想與她更親密。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牽掛,一開始就有,他無從探究從何而來,但卻真真實實將她記在腦海裡了,在心裡為她留了一席不同於旁人的獨特位置。他不會將它定位於愛情,那太世俗。他不是沒擁有過愛情,來與去之間,不

  曾在他心底留下任何痕跡。他想,這是比愛情還要再特別,或許叫紅顏知己,相知相伴的那一種。

  懷中嬌軀動了動,睜開眼。

  「早安。」他先給了她一記笑容。

  「呃,早。」她先是一愣。紅著臉拉高被子,眼睛瞟啊瞟,就是不看他。

  「找衣服嗎?應該在客廳。」如果他沒記錯的話。

  「呃……」完全不曉得該怎麼接這一句。

  第2章(2)

  他光著身子下床,再回來時,已經套上長褲,並且拾回昨晚散落在客廳的衣服。

  「如果不嫌棄我只做得出吐司夾蛋的廚藝的話,早餐我來做。你可以慢慢來,也許泡個澡會舒服一點。」畢竟昨晚是她的初夜,不適是必然的,他猜她現在一定渾身酸痛。等她出來時,他已經煎好蛋,正在烤吐司。「吐司喜歡烤焦一點的,對嗎?」他回頭,順口問了句,關了爐火。

  將七分熟的蛋給她,再將藍莓果醬抹在吐司上。

  她偏愛酸酸甜甜的口味,吐司和蛋分開吃,荷包蛋七分熟剛好。

  阮湘君安安靜靜地看著他每一個動作。半年了,他還記得她吃東西的口味和習慣…「學校課業還好嗎?」他神態輕鬆,一面張羅早點,一面以話家常的口吻問道。

  「還好。」其實學期末還領了獎學金。

  「同學呢?處得來吧?」她氣質沈靜不多話,容易讓人忽略她的存在,他擔心這樣的個性,若非有心主動接近、瞭解她,很容易被歸類為孤僻。

  「也很好。」

  「嗯。」他點頭,指腹替她劃去嘴角的麵包屑。「你呀,要多參與繫上的活動,不要老是一個人關在家裡,這樣對你不好。」字字句句,全是對她的關懷叮嚀。

  她忽然有種錯覺,他們好像一對新婚小夫妻,溫存過後的清晨,共享早餐,談著日常瑣事,寧馨氛圍暖暖地流向心房。

  「你呢?工作結束了嗎?」她沒想到他真的會回來,從來沒對他說過自己的生日,也許是前幾次陪她看診填資料,他便記在心頭了,在這一日不遠千里趕回她身邊。

  當看見門外的他那一刻,她便知道她已無法自主,一顆心只想朝他飛奔,不顧一切地沈淪。

  「我的部分應該算結束了吧!接下來會有兩個月的休假。」

  「那你——安排好住的地方了嗎?」她記得原先的房子在出國前已經退租了,現在呢?

  「這些瑣事是小羅在打理的,晚點再打電話給他。怎麼了嗎?」

  「如果還沒的話,我是說……你要不要住進來?我這裡還有空房間。」原本是當客房兼儲藏間的。

  他微訝地挑眉,沒想太多,旋即應允。「好啊。」原是害怕他一口拒絕的阮湘君,吐出憋在胸腔的一口氣,綻開淺淺笑容,這個決定似乎讓她很開心。

  「我去收拾一下!」

  「不急。」他伸手拉住她,好笑道:「至少先吃完早餐吧?」

  「嗯!」拿起抹好藍莓醬的吐司,她安心地吃起早餐。

  高以翔定定凝視她微揚的唇角化開的眉心。

  其實,她一直都沒有適應的生活吧?

  「小羅,我不過去了。」

  「為什麼?我房間都整理好了。」高以翔捻熄抽了一半的煙,從陽台看過去,是她裡裡外外、穿梭著打點日常所需的身影,看起來忙碌,步伐卻很輕快,他看著,心情跟著好了起來。

  「我另外有住的地方。」他對著手機說道。

  「哪個狐狸窟、銷魂鄉?」小羅想也沒想便冒出這句。

  「什麼狐狸窟?措詞留意些,人家是正經的好女孩。」

  「正經?呵!」沒說對方不正經呀,不正經的人是他吧?

  合作數年,小羅太瞭解這個人了,搞藝術的嘛,嘖!連談起戀愛都瀟灑有個性得很,看他談過幾場戀愛,熱戀時如火如荼、纏纏綿綿,分開時瀟灑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也許是他靈魂裡的不安定,讓他總是無法在哪個女孩身邊長期停留,也或許是女孩子無法適應他如風般的性情,追不上也挽不住。他是個懂情趣的好情人,但是哪個人能忍受男朋友在一起時很甜蜜,一工作起來便狂熱忘我,上山下海地消失個把星期?

  後來他說:「或許愛情不適合我。」有了愛情,注定被束縛,那是他最不想要的東西。

  當愛情與失去自由劃上等號,他選擇了自由與理想。

  這一點小羅心知肚明,現階段的高以翔,不是任何女孩能改變的。

  「道德點,不能給承諾就不要去招惹人家。」萬一對方認真了,不是很造孽?

  他根本只適合玩一夜情,或是那種「只在乎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式的女人,絕配!

  「我們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眼角餘光瞥見她抱著棉被,纖細身軀都快被蓬鬆的被子給掩埋,他立刻說:「我還有事,不跟你聊了。」掛斷手機,他快步上前接過被子。「我來。」一邊鋪被子

  ,他一邊說:「以後太吃力的事,叫我一聲。」

  「嗯。」她淺淺微笑,幫忙套上被套,拉平被角。

  「中午想吃什麼?我去市場買。」

  「難得的假日,幹麼窩在家裡當煮飯婆?我們去踏青,順便帶著相機,我看看這半年你的攝影技巧進步多少。」最初教她學攝影時,用的是他剛賺錢時,以全部積蓄買下的第一台相機,很有特殊的感情,一直保留至今,後來因為看她用得頗順手,半年前離開時,它送給了她。

  「其實……」沒進步。

  她把話吞了回去。她懂那台相機對他的意義,也一直謹慎收藏著,但是自他離開以後,她不曾再用它拍過任何一張照片。

  找不到值得捕捉、記憶的標的,眼前的事物不夠美好,連想按下快門的衝動都沒有。但是,他回來了……他回來了,她的鏡頭,再次有了目標。

  阮湘君凝視他,目光漸漸地暖了起來。

  整整兩個月,他的假期幾乎都給了她。

  遊山玩水,身邊一定有她。

  上市場、逛街,他替她提袋子。

  不出門的時候,也有許多兩個人可以一起做的事,看租來的影片、聊天、下棋、玩拼圖。

  她一時興起,說:「不曉得一整片牆面積的拼圖要拼多久?真想拿一張你的經典作品製成拼圖,拼起來擺在房間那片牆,一定很壯觀。」

  他回答她:「你瘋了。」那會拼到死。也有些時候,只是她安靜看書準備小考,他看看雜誌,兩人各據一方,做著自己的事情,寧靜中彼此為伴。

  當然,他也有私人的交友圈,不過都是善用她上課的時候出訪,其它時間多半是屬於她的。

  他們誰都沒有為那脫軌的一夜多做解釋,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只是用心感受、珍惜右彼此為伴的生活。

  直到——他又一次離去。

  二十歲那一年,她首度迎接他的歸來,交付了初夜,再目送他遠走,第一次,真正體會到愛情裡的分離與心痛。

  第3章(1)

  這一次,是尼泊爾。他去了三個月。回來時,他送了她一隻好漂亮的八音盒。八音盒裡的人物是一對慢舞中的新郎、新娘,悠揚的樂曲傳遞幸福,他想她應該會需要。

  那時正逢她放寒假,他待了一個月,又飛往不知名的國度。

  然後,未來去去的次數多了,她逐漸明白,這就是他要的人生,卻永遠也無法習慣當他下一次開口說要離去時,那種撕裂的痛。

  她想,他是不明白的。因為他每一次,總是帶著笑告訴她這回又要去哪裡,然後再帶著風塵歸來,每一次回來,總記得為她帶上一份紀念品,還有他滿滿的想念。他從來都看不見,她流在心裡的淚,帶著笑送走他時,其實最想做的,是開口求他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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