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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梁心 鳳歧一提氣,抱著她躍上山壁,接近瀑布頂的地方有棵高大的相思樹,樹根盤據之處有塊突起的大白石,後方恰巧有條單人小徑。 放下傲梅,鳳歧領在她前方,拐了數個小彎,每走一步,水流聲響越發清晰,激流拍打巖壁的驚濤,更在眼前逐漸成形。沒想到這道石縫竟有半人高,入內走約三十來步竟是別有洞天的水簾瀑幕。 「這兒,好美。」濺起的白色水花經過日光照射,如白日嶄露頭角的繁星,飄落幾許涼意。傲梅忘情地凝視眼前美景,向前趨近,好奇地伸出纖指輕觸。 「噯,這裡水柱強,你身上有傷,小心點。」看她的樣子還挺開心的,嘴角那抹似有若無的微笑帶著朦朧,他覺得好美,也跟著笑,沒忘了把她的小手拉回來。 傲梅的小手緊緊地包覆在他溫熱的掌心內,她順著他手腕、健臂,一路瞧上他略沾髒污的俊臉,拭去他頰邊的一抹黑,問道:「我們要在這兒待下嗎?」 鳳歧像被雷劈傻似的,全然沒有反應,張著嘴直盯著她,久久不移。 「你怎麼了?」她說了什麼難懂的話嗎? 「沒,我在想你好聰明,一下就猜到我的想法。」俊臉臊紅,特別是她輕拭過的地方,好熱。他清了清喉嚨,穩聲道:「我敢保證這裡除了我以外,沒有人找得到,待我上青玉門搜尋鴻渡的手札時,你正好可以待在這裡,安全得很。」 為了安置她,他添了布袋裡的行頭,傷藥乾糧新衣,還買了薄被呢。 「你不讓我跟?」傲梅沈了眼,語氣略顯低沉。難道鳳歧當她是累贅? 「你想想看,青玉門上下都是男人,我隨意換個裝,來去自如。還有,聖山雖然在青玉門的正後側,要進去還是得爬參天梯,你真想跟,先把傷養好再說吧!」鳳歧好言哄勸,要自己狠下心別屈服在她失望的表情下。「不用擔心,手札的事就交給我,你現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他說的不錯,帶她上山必定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只是阻礙他的行動而已,再說,她的體力也達極限了。 傲梅抿著唇,左思右量,終於不情願地點頭。 「好,那你千萬小心。」 第3章(1) 日昇月落,她與鳳歧在別有洞天不知待了多久。 為了查明事實真相,他幾乎天天都上青玉門翻找鴻渡的手札,可結果不如預期。 無力地合上手札,傲梅輕揉眉骨,長吁一息後,正要拾起中斷的手札續讀,一道爽朗的男聲傳入洞內,混在滾滾瀑布聲中仍覺亮耳。 「傲梅,瞧我給你帶什麼東西回來了。」褪下醒目紫錦衣的鳳歧一身勁裝,滿臉討好地晃著右手的紙盒,落坐到她前方,一刻不緩地拆草繩,撕去盒上包覆的紅紙。「來,嘗一口桂花糕,這滋味不錯呢。」 香甜綿密的桂花糕送到傲梅嘴邊,櫻唇輕啟,小小地咬了一口,滋味雖好,入口即化,卻化不開她眉間重重的愁。 鳳歧知道她的擔憂,卻無實際法子解決。 在他們上山後兩天,正巧是鴻渡頭七,夙劍回門主持下葬後,隔天便率領一半以上弟子外出追捕她,留守的弟子武功普普,領頭的二師侄夙山也不怎麼樣,委實方便他們不少。 縱然條件對他們有利,事情卻比他們料想的困難百倍,鴻渡的手札高達上千本不說,沒編年也沒編月,難找死了,他們又不可能明目張膽,一口氣搬回全部,他只好辛苦些,百本百本地來回換,可看了好些天了,每本都是記載鴻渡習武的過程與心得。 「不好吃嗎?」他垂了劍眉,難免沮喪,為了讓她寬心,他特地跑了兩個城鎮買回寶珍齋的糕點,想說姑娘家吃點甜的,心情會好一些。 傲梅瞧了盒子裡的杏白糕點,上頭一個「珍」字,縱然她沒聽過寶珍齋,也知道這桂花糕不是出於普通的餅鋪。 「很好吃,可惜我沒心情,真抱歉。」她眼下的黑影越發嚴重,聲音也開始飄忽。「這本也一樣,沒有我爹娘的事情。」 這份無力愈來愈清晰,她像是繞著風跑,看不清前頭方向,只能被動地等待,等著預期中的手札出現,她真的好慌。 數著躺在她小腿邊的手札,她快失去信心了。 「別擔心,還有很多本呢。」傲梅落寞的表情與蒼白的臉色,落在他的眼裡更是椎心。他抽走她手裡的札記,拿起桂花糕哄著她再吃一塊。「這幾天你都沒有好好地吃東西,本來就瘦了,現在活像包皮骨,怎麼撐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真相大白……」她望著鳳歧探問:「如果找不到證據,我注定一輩子逃不過青玉門的追捕,那你……」 她低下頭。以前的她根本沒有這般脆弱,想問他去或留,花掉她一半氣力還是問不出口,習慣了他的呵護陪伴,孤苦無依的過往竟教她心生害怕,不敢設想少了他的日子會有多可悲。 傲梅像朵快要凋謝的花兒,逐漸失去光彩,鳳歧彷彿讓人掐住咽喉似的,難過得話也說不出來,他不禁反問自己,究竟這決定是對是錯。 鴻渡的手札中記載寒家一門慘案的事是他臆測的,說不準有這可能,若沒有下文,傲梅的希望不啻是葬在他的手裡? 所以,他要比誰都相信,鴻渡將這件錯事載入他的手札。 「傻丫頭,你別擔心,一定會有線索的,如果這些手札都沒記載的話,我再去搜鴻渡生前所住的房間、使用過的書房,就不信他生前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假如我們用盡辦法還是找不到證據的話……」鳳歧看著傲梅因為他的停頓而緊張屏息的模樣,輕咳一聲,定心道:「就算沒有,天涯海角,我也陪你逃難去。所以,別擔心了,好嗎?」 他指間捻住的桂花糕白屑開始斑駁,像是她心裡片片凋落的不安,他的用心與呵護她全看得清楚,也知道他著急的心情不是因為苦尋未果,而是她逐日憔悴。 「你知道……你下的承諾不是一個月、一年,而是一輩子嗎?」她抖著聲問,儘管已努力克制。 「我比誰都清楚。」凝視著她期待又故作無謂的小臉,鳳歧笑了,暖煦如春陽的笑意滿是堅定。「我不會丟下你的,永遠不會。」 他就算想走,也抽不開身了。 「這……不是安慰?」素手悄悄撫上心窩,她的憂慮太深了。 「當然不是!」他挫敗地低吼一聲,怪只怪自己造孽,因為這是他初次情不自禁後編造的藉口——算了,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麼,扭扭捏捏像話嗎?深吸一口氣,他決定剖白。「我對你所做的一切不是安慰不是同情,我、我……我要不是喜歡你,我何必蹚渾水,救了你還把你的事當成自己的事煩惱!」 「你……」傲梅被他這番話炸得腦門嗡嗡作響,久久不能言語。 「唉,你這種表情我很受傷耶。」她瞠大雙眼的樣子用受寵若驚來形容實在牽強,驚恐勉強說得過去。反正說都說了,他也收不回來,俊臉臊紅不已的他只好轉移話題。「別想了,來,吃塊糕。」 傲梅顫抖地搭上他的手腕,就著他的手咬下細綿的桂花糕,入口的不僅僅是香甜的糕末,還有他令人動容的心意。從沒想到如此不完美的她,還能得到他的喜愛,以及他一生相隨,她何其有幸…… 在他的勸食下,她又吃了一塊糕點,這回,甜味更甘,直入心坎。 「你找了半個多月,青玉門的弟子都沒發現你嗎?」有了他的承諾,她雖然心急於找出證據,也懂得適時放鬆,就像此刻。 「沒有。」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青玉門現在代理職務的是夙劍的師弟夙山,他資質不好,武功平平,留下來的弟子更糟,連基本功都不紮實,我從他們面前走過去,他們也只當一陣風,怎麼發現我?由此可見,夙劍壓根兒不認為我們會到這裡來。」 其實,他只吐實一半,夙山以為他特地回來為鴻渡上香,招呼他可周到了,不斷在他耳邊訴說傲梅的可惡,叨念著若不是因為她,青玉門此刻正風光辦武試,準備從「夙」字輩當中選出總武指之類的門派瑣事,教他足足聽了一個時辰才結束。 夙山不算駑鈍,可惜不夠機警,他隨便編了個理由,說師尊生前留了兩卷非青玉門的秘笈給鴻渡鑽研,去世前千萬交代過他來取走銷毀,免得旁人說青玉門破壞江湖規矩,偷習其他門派武學。因為此事過於機密,只有師尊、鴻渡及他知曉,鴻渡突然遇害,那兩卷秘笈絕對還留著,要夙山快快領他到存放鴻渡生前書籍札記的地方,最後找到藏經閣,才知道前任掌門的遺物,除了兵器、書籍納入門派,其他的都跟著遺體火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