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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艾佟    


  「還生我的氣嗎?」

  「我沒有生你的氣,只是覺得人命太輕賤了。」

  她們的出身輕賤,她們的命就輕賤。左孝佟終究沒有脫口而出。他一直覺得她太過善良了,可是這種善良並非天真無邪的善良,而是出於一種憐憫,正因為如此,她美好得讓他擔心自己配不上她。其實,他從來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必要的殘酷是他處事的鐵則,要不他如何擔當錦衣衛指揮使?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左孝佟帶她下榻,尋了披風為她穿上。「入秋了,夜裡有點涼。」

  「我的頭髮……我們要去哪兒?」

  季霏倌只能用手梳理一下頭髮,因為左孝佟已經拉著她衝出去,經過側間時,如意慌忙的丟下手上的針線活想跟上去,左孝佟伸手制止,教她待在這兒就好。

  「慢點,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兒?」若不是他拉著她,她一定跟不上他的腳步。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左孝佟稍微放慢下來。

  季霏倌好笑的道:「如此神秘,你萌蘆裡究竟賣什麼藥?」

  「若是你喜歡,今晚你給我一個獎賞,如何?」左孝佟曖昧的對她眨一下眼睛。

  季霏倌羞紅了臉。「你以為我如此容易討好嗎?」

  「若有機會,我當然要試上一試。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待會兒你可別耍賴。」

  「我又沒答應你。」

  「你不是覺得自個兒難以討好,我若成了,豈不是該得到獎賞?」

  「這根本是耍賴。」

  「我就是耍賴,你還能如何?」他已經讓她忘了不愉快的事,這就夠了。

  季霏倌輕哼了一聲,「你別高興得太早了,我不會輕易滿足你。」

  左孝佟不再多言,她很快就會知道了。

  兩人踏著月色,不疾不徐地來到明月樓——這是輔國公府最佳賞月之處,可以俯瞰府裡最大的花園和荷花池,而此時明月樓四面簷下已掛上一整排宮燈,夜晚瞬間成了白晝似的,

  卻又多了白晝沒有的朦朧意境。

  「喜歡嗎?」

  季霏倌不自覺的點點頭,發出讚歎,「好美哦!」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左孝佟忍不住得意了起來。

  季霏倌嬌嗔的斜睨了他一眼,「姑娘家都會喜歡,有必要如此得意嗎?」

  「這還不滿意嗎?沒關係,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的香丸鋪子已經準備好了,明日我帶你過去瞧瞧。」

  這可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可是季霏倌很快就想到一件事,笑容瞬間轉為狐疑,「為何我的鋪子好了,你卻比我還早知道?」

  因為管事是他給的嘛!但這話左孝佟可不敢脫口而出,還是搬出最後的法寶,將她推到左側的几案後面坐下,自己則坐到右邊的几案後面。

  「這會兒又想做什麼?」

  「別急,你很快就知道了。」他向侍立在入口的長茗點了點頭。

  長茗轉身從左青手上接過一把七絃琴,將七絃琴送上左孝佟前面的几案。

  這太不可思議了,季霏倌兩眼瞪得像銅鈴似的。「你……會彈琴?」

  左孝佟微微揚起下巴,「你不會以為我是武夫,認為我不會彈琴吧。」

  「倒也不是,不過……」除了兩人私下的時候,他總是給人一種冷淡的距離感,她很難想像他詩情畫意的樣子……好吧,這是偏見,沒有規定音樂家必須長什麼樣子,而且琴棋書畫本來就是古代傳統文人所推崇和必要掌握的四門藝術,他也是文人,只是不走科舉路線,又跑去做那種武職的差事。

  「總覺得這與我相距甚遠,是嗎?」她未免太小瞧他了吧。

  「今日能聽夫君為我彈一曲,乃賢妻之幸。」季霏倌還是識相的趕緊轉移焦點。

  不再言語,左孝佟隨意的撥弄琴弦,叮叮咚咚,顯然在尋找許久未有的熟悉感,過了一會兒,就見他神色變了,目光閃爍著熱烈纏綿的情感,接著他為她彈了一曲〈鳳求凰〉——

  相遇是緣,相思漸纏,相見卻難。山高路遠,唯有千里共嬋娟。因不滿,鴛夢成空泛,故攝形相,托鴻雁,快梢傳。

  喜開封,捧玉照,細端詳,但見櫻唇紅,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長。無限愛慕怎生訴?款款東南望,一曲鳳求凰。

  季霏倌感覺自己的心被他的愛滿滿包覆,無論他做了什麼,至少他對她的愛是真真實實的,她應該滿足了。

  季霏倌的鋪子開張了,取名「香馨閣」。因為左孝佟暗中幫忙,再加上榮清寧和齊瑩然幫忙推銷,季霏倌接到不少單子,為某些貴女設計專屬的香丸,香馨閣的知名度很快就打開來,而她也完全從紅煙和紫雲的事件中走出來。

  當季霏倌忙著鋪子的事,深受打擊的輔國公夫人消停了,而老夫人朱氏顯然樂於見到某人丟臉,對她的咬牙切齒又變回笑臉。

  季霏倌心想,日子說不定可以這樣平平靜靜過上幾個月,可世上最常發生的事就是突發狀況。

  「不是明日才來,為何今日就跑來了?」季霏倌與鋪子的聯繫全靠如葉,因此如葉每隔十日進府一趟。

  如葉請如意帶著簫兒出去,如意見她神情凝重,二話不說拉著簫兒出去,季霏倌見到這種情況也知道發生大事,便放下手中的香料。

  如葉喘了口氣,直截了當的說了,「牛大哥今日跑來找我,春香居的王婆子向夫人告狀,小姐非侯爺之女。」

  根據前世來看,此事必然發生,不過應該再晚上一年,如今她嫁給左孝佟,因為左孝佟的寵愛,她在輔國公府地位很穩固,且在出嫁之前,讓姨娘將王婆子調到小廚房當差,為何王婆子還是背叛了姨娘?

  「小姐,這究竟怎麼回事?」如葉聰明機靈,不難猜出此事的真實性。當然,小姐就是小姐,她不在意小姐是不是永寧侯的女兒,再說有世子爺護著,沒有人可以傷小姐一根寒毛。

  她不再是前世的季霏倌,關於她的身世,她遲早得面對,如今不過是提早而已。

  「王婆子不可能無緣無故跑去找嫡母告狀,知道原因嗎?」

  「牛大哥不是很確定,但牛大哥提起一件事——如萍姊姊認了王婆子當乾娘。」

  「什麼?」

  「我也嚇了一跳,牛大哥還說,如萍姊姊認了王婆子當乾娘不久之後,王婆子就跑去夫人那兒告狀。」

  季霏倌失聲一笑,天意嗎?她不得不將如萍留在姨娘身邊,沒想到因此讓如萍從王婆子那兒得知她的身世,藉此捅她一刀……無論如萍是先發現她的身世,再認乾娘,或是先認乾娘再發現她的身世,總之,如萍成了今世揭發她身世的禍首。

  「王婆子憑什麼認定我非侯爺的孩子?」

  「她說,親眼見到姨娘的奶嬤嬤抱著一個死去的嬰孩葬在宜津城外的山坡上,奶嬤嬤在墓前哭得很傷心,還教孩子來世生在一個好人家。」

  莫怪王婆子相信她非侯爺之女,若非親手埋葬的嬰孩是姨娘所生,奶嬤嬤何以哭得如此傷心?

  她突然覺得鬆了一口氣,再也沒有任何懷疑,她是那位官夫人的女兒。

  「姨娘如何反駁?」

  「咦?小姐為何知道姨娘會反駁?」

  季霏倌好笑的斜睨了她一眼,「姨娘若承認了,不就等於承認將別人的孩子當成侯爺的孩子嗎?這種混淆血統的事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除非,王婆子是接生婆,而我身上有胎記可以證實她所言屬實。」

  如葉恍然一悟的點點頭。「不過,姨娘只說奶嬤嬤是幫隔壁院子的官夫人埋葬孩子,因為心疼孩子出生沒幾日就死了,才會如此傷心……總之,聽起來沒有說服力,如今府裡都在私下議論小姐非侯爺之女。」

  「祖母和父親如何看待此事?」

  「老夫人壓下此事,倒是侯爺偏向夫人,認為小姐非他的女兒。」

  「祖母偏愛我,不管真假,我已經嫁到輔國公府,我的身份會牽動輔國公府和永寧侯府的關係,因此她必須壓下此事;至於父親,我相貌不像父親,也不像姨娘,父親對我的身世生出懷疑乃人之常情。」

  頓了一下,如葉忍不住問:「小姐是不是也認為自個兒非侯爺之女?」

  「是啊,因為這個。」季霏倌取出隨身荷包,掏出裡面的墨玉葫蘆。

  「這是什麼?」

  「這個墨玉葫蘆還繫了一對墨玉鈴鐺,姨娘將墨玉葫蘆給我,自個兒留下墨玉鈴鐺。姨娘說是外祖母留下來的遺物,可姨娘是庶女,姨娘親娘的娘家只是普通老百姓,讀過一些書,但家中連點薄產都沒有,試問,如何能有這麼貴重的墨玉?況且姨娘還有哥哥,外祖母也應該將遺物留給舅舅,而非姨娘,不是嗎?」若非這個墨玉葫蘆,她還真難解釋何以懷疑自個兒的身世。

  「我明白了,小姐就是因此懷疑自個兒的身世,從而調查當年出生諸事。」

  「是啊,姨娘不可能向我坦白,我只能暗中去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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