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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唐絹    


  「咦?我很好啊,為什麼這麼問?」她神奇地在瞬間恢復原狀,兩眼甚至射出興奮的光芒,彷彿剛才那副呆樣是出自他的幻想似的。「既然是你情我願,那麼事不宜遲,咱們立刻去找間廟結拜去──」

  她一定一定要快點跟大哥結為兄妹才行!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獨佔他的溫柔疼寵和笑臉了!

  雖然大哥若知道她其實是女兒身,興許會大發雷霆,但那時他們早已成了拜把兄妹,生米也已煮成熟飯,應該不會氣她太久吧?

  綠芽忍不住在心中勾勒出一幅兄友妹恭的美好畫面,巴不得一眨眼,他們倆便已敬拜過神明,結為義兄妹了。

  「慢慢走,小心別摔跤了。」他當她是走路不穩的三歲娃兒般地在呵護,換來綠芽一抹甜蜜蜜的笑。「剛剛還說要早點帶我去見那位琴師的,怎麼你主意變得比翻書還要快?」

  「那不一樣嘛!」她無意間流露出小女兒嬌態,親暱地甩著他的大手。「反正琴師和那把古琴都是跑不掉的,咱們的事情比較重要啦!」

  「是是是。」他心頭一暖,總是透著犀利正直的雙眸蕩漾著柔光。「不過,你我結為兄弟以後,大哥可不會讓你好過囉!該念的典籍、該背的文章,都得一點一點扎扎實實地下工夫去學習才行,有道是……」

  「行了行了,我的好大哥,一切都照你說的,小弟絕對不會有第二句話!」她異常爽快地允諾,眸底卻閃過一絲奸詐。「哪,廟就在前頭了,咱們快進去吧!」

  她才不怕呢!

  反正他是說他們結為「兄弟」之後,可她是要跟他結為「兄妹」呀!所以不怕不怕,讀書這事兒,是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啦!

  綠芽噙著奸笑,拖著全然不知情、正滿意地點頭的傅霽東跨入廟門,在兩人心思各異的情形下,就這麼結拜為義手足。

  「好啦,現在你可以帶大哥去見那位琴師了吧?」傅霽東摸了摸她的頭,已經有點習慣這個溺愛的小動作。

  「遵命!咱們現在就去四季樓。」她俏皮地抱拳答是,惹得男人拿她沒辦法似的一陣苦笑。

  「綠弟,你說那位琴師人在四季樓中,難道她是裡頭的窯姊兒?」走到一半,傅霽東突然問道。

  「唔……算是、也不能說是啦……」她支吾其詞,回答得語焉不詳。「你問這個做啥?還是說……如果她真是窯姊兒,你就要將她排除在人選之外,不讓她彈那把琴了嗎?」

  她越想越有這個可能,不禁皺起眉,手足無措地抓著他追問。

  「若她真是窯姊兒,這事兒就有些棘手了……」傅霽東沉吟著,沒有給她確切的答案。

  畢竟是要送入宮裡的啊!要是和四季樓定下契約的樂師那也就罷,偏偏是裡頭的窯姊兒。萬一弄個不好,被皇上看上眼的話,收個民間的煙花女子進後宮,這實在是……太胡鬧了!

  他那猶豫掙扎的神情令綠芽有些受傷,她落寞地鬆開了他的手,揪著自己的衣襟,後退幾步。

  「對不起啊大哥,我不知道會變這樣……」她低下頭,難以掩飾心中那股濃濃的挫敗感。「那件事就當我沒說過吧!我會再去幫你打聽打聽,城內還有哪幾位琴藝高超的樂師……」

  「綠弟,你不要難過啊,大哥沒怪你的意思。」察覺她的不對勁,傅霽東心疼之下,又下意識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沒關係的,咱們還是去四季樓瞧瞧吧!說不定那位姑娘就是我尋尋覓覓的人選,大哥豈能輕易錯過?」

  「可是、可是……」他溫柔的碰觸卻讓她更加心酸,綠芽抬起頭,眼眶已是一片濕潤。「你不是很為難?」

  都怪她,一心只想著要早點看到、碰到他口中說的名貴古琴,卻忘了自己的身份特殊,可能會令他困擾……

  就算她從小就被四季樓的鴇娘四季夫人悉心調教,請來最高明的琴師指導,還盡得師傅的真傳,又有什麼用?她沒有傻到看不出,他的舉止衣著皆高雅不凡,非富即貴,怎麼是她這小小青樓女子能夠高攀得上的?

  而她好卑鄙,居然趁他不知情的時候逼他跟自己結拜……

  「男兒有淚不輕彈,不許哭!」他的口氣雖然嚴厲,但替她擦去淚水的動作,和臉上的神情卻柔和了數百倍。「我都說了不要緊,你還不相信大哥嗎?」

  「知道了,我不哭、不哭就是了。」她眨眨眼,發現他沒有半點假意安慰的意思,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終於破涕為笑,揚起一抹和煦動人的笑靨,重新拉著傅霽東往前趕路。

  「走,我帶你上四季樓免費聽曲兒!」

  傅霽東被安排獨自坐在佈置風雅的廂房內,臉上雖然維持一貫的鎮定嚴肅,內心卻不禁忐忑了起來。

  甫到達四季樓,柳綠那小子就拉著他從後門鑽了進來,他還以為柳綠是在樓內打雜的小廝,不料一進門他就被推到這間極為雅致的廂房來。

  若柳綠只是個打雜的,怎麼能不通報一聲,就擅自帶他到這麼高雅的廂房?又怎麼可能穿著那一身昂貴輕軟的衣衫?

  他真的……被那個才剛結拜的義弟給弄糊塗了……

  正這麼想著,一位身穿綠襖的小丫鬟便端著酒菜走進來,笑盈盈地招呼他。

  「查公子,您歇會兒,綠芽姑娘等等就出來。」

  「等等,你剛才說綠芽姑娘,她是……」終於有人能跟他說清楚講明白,傅霽東忙不迭地喚住丫鬟。

  「您不是綠芽姑娘帶回來的客人嗎?」小丫鬟放好了酒菜,恭敬地對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的男人道:「綠芽姑娘去換件衣裳了,總不能老穿著那件男人的衫子在您面前晃悠吧?」

  語畢,她無視於驚嚇到眼珠子都快要滾出來的可憐聽者,朝傅霽東福了一福,便直接開門離去。

  儘管丫鬟這話說得不清不楚,然而身為史上第一以十二歲之齡考中狀元的紀錄保持者,聰明如傅霽東,豈會參不透這其中的玄機?

  「綠芽姑娘……就是柳綠?柳綠是個姑娘家?!」他大驚失色,腦子霎時糾結成一團亂麻。

  但當他見到換上了穿了一襲束腰水袖金縷衣,絳唇輕點,蛾眉淡掃,娉娉婷婷做漢女裝扮的綠芽時,他瞠目結舌,滿心滿眼除了面前的絕世佳麗,其餘的什麼也裝不進。

  「查大哥。」

  換回了女裝,頓時一改男裝時的俊秀,清麗甜美有如天上仙女下凡的綠芽揚起嘴角喚道,令傅霽東提吊著的那口氣終於危顫顫地吐了出來。

  至少她的笑容還是一樣,溫暖和煦得叫人如沐春風……

  「你女扮男裝,還偷溜出去聽曲兒?」情緒較為平撫後,他濃眉一蹙,心中那一牛車的嘮叨訓話是不發不快。「這樣實在太有勇無謀、太危險了,萬一你的偽裝被歹人看穿了,把你抓去讓牙婆給賣了怎麼辦?給賣掉還算是好的了,這年頭世風日下、人心險惡,有些賊人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萬一你落到他們手頭上……」

  綠芽眨眨眼,再眨眨眼,唇畔的笑意越來越猖狂。

  男人顧著罵她,沒有發現,自己雙頰早已染上兩抹可疑的赧色,端著這張臉教訓人,實在很沒說服力啊!

  「那麼,如果我不是一個人出去聽曲兒的話,你就不會生氣了嗎?」她歪著腦袋,一臉無辜地打斷男人的諄諄教誨。

  被這麼一搶詞,傅霽東差點岔了氣。

  「……沒錯,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頭遊蕩,實在太危險了。」但他想了一想,才剛鬆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你要找誰陪你去,剛剛那個小丫鬟嗎?」

  他那大大不表贊同的神情,彷彿是在鄙視小丫鬟英勇護主的成效,讓綠芽打消了原本想要告訴他,小丫鬟從小就跟武師阿爹練拳,就算打不過人家,也可以施展輕功帶她溜為上策的念頭。

  「那……你陪我啊!」她笑得既甜又諂媚,登登登地跳至他面前,像個三歲女娃似的撒嬌道:「你是我結拜大哥,你不陪我,誰陪?」

  「你還有膽子提這件事?」傅霽東故意板起臉來,儘管面對那張無辜又無邪的小臉,真的很難繼續生氣。「我都還沒罵你蓄意欺騙,隱瞞實情,拐了我當結拜兄弟。

  更何況,跟我結拜的人名叫柳綠,不是柳綠芽,你倒是說說,咱們這結拜還算不算數?」

  「算數算數、當然算數!」綠芽被他的恐嚇嚇白了臉,慌張地扯著他的衣袖,都快要哭出來了。「大哥,我可是在神明面前認了你當大哥的,你不能耍賴啊!」

  她淚盈於睫,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任誰見了都會忍不住覺得,惹哭她的人實在天理不容、該下地獄去……

  他該不會是誤上了賊船,從此被這小丫頭吃得死死的吧?傅霽東歎了一口氣,怎樣也無法再嚇唬她。

  「好了,大哥是故意欺負你的,誰叫你存心騙我。」他重新揚起溫柔的微笑,捏了下她的鼻子,親暱得彷彿兩人相識已久。「不是要帶我去見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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